与一条江有关
九龙江是漳州的母亲河,始于龙岩境内,像一条翠绿的绸练从漳州平原蜿蜒而过,在厦门对岸的海沧湾汇入台湾海峡。全长不过二三百公里,却孕育了素有“中国乌克兰”之称的漳州平原,把两岸人民滋养得丰润而多情。漳州人的性情无不与九龙江和这块富饶的土地有关。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闽南地区发生了千年不遇的大旱,为了解救上游几万亩水稻田,九龙江下游榜山公社的人民,不惜淹没自己的田园,堵江截流、引水抗旱,牺牲了自己,保住了上游的丰收。我们漳州人就是这样的,自有一套做人的准则。讲白了,就是慷慨、仗义,只要自己想得开,砸锅卖铁为朋友也在所不惜。
我就生长在九龙江边的一条老街里,从小得到了太多九龙江的馈赠。在小小的心里,认定九龙江一定藏有一个水晶宫,那里神奇瑰丽,应有尽有。
我们那条老街地势较低,每次发洪水,江水灌进来,水里的鱼虾跟着跑进我们的小巷子。等洪水退去,不懂得及时回去的鱼虾就留在我们小巷子的排水沟里,我们常常在排水沟里捡到各种九龙江的来客,活鱼活虾,有时还有螃蟹。那种惊喜,让小孩子产生了丰富的联想,我总觉得从我家的水井里,可以通向一个有虾兵蟹将和龙王三女儿的世界,那里遍地珍珠和珊瑚。那时,每年夏季一两次的洪水,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光,我们常常卸了门板,在天井和小巷子里当船划。后来修了防洪堤,这样的惊喜和快乐就没有了。
整个夏季,我们几乎天天都泡在九龙江里。在水里游泳的时候,成群的小鱼小虾会擦着我们的身子游来撞去,似乎要找小孩子玩。石缝和桥墩上长满了“蚬”,我们玩水兼剥蚬,回家时可以带了满满一脸盆,大的炒了当菜吃,小的喂鸡鸭。而会钓鱼摸泥鳅的男孩子,九龙江简直就是他们的鱼篓。我二哥是钓鱼高手,家里常有吃不完的鱼。
九龙江的溪虾,青壳大头,两只钳子很长,游起来一沉一浮,笨笨的。我们拿着网兜,等它们游近了,一兜就能捞到几只。有一种河鳗,每次都把鱼钩整个吞下,钓一条河鳗,要损失一个鱼钩和一截尼龙线。最有趣的是冬天的晚上,在江边的沙滩上,用竹子和甘蔗叶搭一个像金字塔一样的小屋,在屋里点一盏小油灯,从小屋到江边挖一条水沟,然后拿着一个网兜准备收获。不多时,就有河蟹看到灯光,从水里顺着水沟大摇大摆走过来,有时是结伴而来,一个晚上就能抓到一长串。也不知谁发明的这种办法,据说螃蟹有趋光性,而在我小时候的理解中,螃蟹们是看到有灯光的小房子,要来找人玩。至于布满孔眼的沙滩上,就是溪蛤藏身的地方的,最笨的女孩子也能用一把漏勺往沙里一铲,在水里抖一抖,沙子漏掉,浮出大半勺的溪蛤来。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九龙江给了我们源源不断的水产和养分,滋润了我们的身体和情感,塑造了我们豪爽、乐观的生活态度。
赖妙宽(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