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里能娶我的男性,我都已经相过亲了……”

14.02.2018  18:56

在全中国不希望过年的人当中,陆洋(化名)认为自己属于最坚定的那一批。

在去年过年时的一次亲族团年聚会上,一位长辈“善意”的提醒她,“千万不要活成了大家眼里的怪物”,让她当场拂袖而去。“我们这里团年要持续10几天,不知道还会听到什么‘善意’的关心,真怕了。”陆洋刚过30岁,未婚,上一次谈恋爱已经是两年前的事。

而对于顾星宇(化名)来说,过不过年已经不重要了。“不光是过年,平时亲戚、朋友聚会,一大半的话题都围绕着我的单身展开,随便聊什么,都要刮带着说两句,麻木了。”进入狗年,顾星宇距离自己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就只有一步之遥。“5年没谈过真正的恋爱了。

蓝妮(化名)2018年才满29岁,但似乎是以上三个人中对于结婚最为急迫的一个。去年她经历了6次相亲,全部以失败告终,她计划着在29岁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在这里,只要过了30岁还没结婚的女性,就会被认为是有问题的。不问原因,只看结果。

△绵绵巴山山脉给青年男女交往留下一个不大的空间

她们都生活在重庆人口最少的城口县。常住人口23万人,县城常住人口5万。在选择到城口生活之前,她们都没有料到,人口数量跟爱情之间有如此直接的关系。

时间是大问题

大学刚毕业工作时,陆洋(化名)从没想过嫁不出去这件事。她有本科文凭,考上了公务员,不矮,不丑,“爱情一定会发生的,只是时间问题。

她没料到的是,时间果真成了问题,但爱情会不会到来,她已经非常不确定了。

陆洋在城口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是公务员,双方认识于一场两家单位联合举办的活动上。“他戴黑框眼镜,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写字也很漂亮。”陆洋说,男孩跟他表白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到单位交给她一封手写的情书,走的时候很镇定的微笑了一下。

那个镇定的笑容,一下抓住了她的心。两个人在一起3年,结束于陆洋在他手机上发现的一段暧昧的QQ聊天记录。“淫字论事不论心,男人难免心猿意马,但是敢付诸行动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那之后,陆洋也陆续谈过几次恋爱,但她心里真正认可为爱情的,就只有这一次。“之后再谈恋爱,就没有那么不管不顾了,很难投入。”最近的一次恋爱,结束于两年前,分手的原因,是男孩“总喜欢在跟他的兄弟喝酒时,非要喊我去参加。

“这原因很瞎,对吧?没办法,就是不在乎了。“陆洋最喜欢的书是《傲慢与偏见》,她觉得这本书说清了她的处境,“傲慢使别人无法爱上我,偏见使我无法爱上别人。

顾星宇的感情经历更简单一些,“我的生活里没有恋爱,只有相亲,我是个务实的人。”在这座小城里,相过多少次亲?顾星宇已经算不清楚了,“估计有一二十次。“

第一次相亲,对方是个高大白净的男孩,同样是公务员,“为人谦和,家世干净。”两人第一次约会很成功,但在第二次约会时就宣告结束。“我们在河堤上转路,他来牵我的手,我都还没把他当男朋友,他怎么能尝试牵我的手?太轻浮了。

此后的相亲,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很轻易的结束了。“我这个人有个才能,总是能很迅速的发现对方的缺点。“顾星宇很主动的说起她认为最”搞笑“的一次相亲:”本来都见过四五次了,已经可以算男女朋友了吧。那天我们约在咖啡厅,我有个闺蜜临时来了,他就让我闺蜜坐在那儿,也不主动问别人喝什么。就这么聊了十几分钟,我实在看不下去,就问我闺蜜要喝什么,居然被他制止了。他说反正也快送我回家了,要不然就不坐了,早点回去,第二天还要上班。这明显就是舍不得那一杯咖啡钱吧?他平时对我倒挺大方的,礼物什么送得挺勤,但是这件事也能说明他是个很抠的人。这样的人,以后真成家了,我怎么跟朋友们相处,还是算了。“

过了30岁之后,顾星宇曾经有段时间很慌乱,因为她自己算过一笔账。这座城里有5万人,男人有一半;其中30到40岁的男人,她估计占1/8;30岁还没成家的,要再减去95%以上;如果还要有稳定的工作,合适的性格,她计算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二十人。

“也许,这座城里能娶我的男性,我都已经相过亲了,都失败了。这一辈子,我有极大概率就只能这么单着了。“

陆洋不像顾星宇这么悲观,但她也承认问题的存在,她期待的爱情什么时候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近两年没有认识过一个新的男性朋友了。“据说,认识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只需要通过5个人就行。在这里,估计两个人就够了。地方就这么大,能认识的人我可能已经全部都认识了。

为了避免自己陷入同样的窘境,蓝妮在过去的一年里相了8次亲,她的急迫,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相亲的对象在渐渐起变化。“据说相亲,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让你明白,你在介绍人眼里是个什么货色。”在一阵大笑后,蓝妮接着说,“最近已经有人在给我介绍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男性了,这说明我在别人眼里,已经只配嫁给这样条件的人了。

更可悲的是,我最近开始觉得,二十多岁时接触过的几个男孩还挺不错的,然而人家早就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到了30岁才觉得20岁的相亲对象好,这事挺讽刺的。

被误解的标准

在采访过程中,我曾分别问过三个人同一个问题:“对于结婚对象,有没有具体的标准?

三个人最开始的回答完全一致:“男的,活的。

但在随后的交流中,我认为她们对于自己的标准都有某种程度的误解。因为在描述理想结婚对象工作时,她们的回答再次完全一致:“稳定的工作。

什么是稳定的工作?陆洋说:“起码是要能养活他自己的,不给我添麻烦的。”顾星宇说:“变数比较小的,不要吃了上顿没下顿。”蓝妮说:“收入低点都没关系,但要是正经工作,不然没有安全感。“

为了尽快在标准的问题上达成共识,我又分别问了三个人同一个问题:“比如理发师,有手艺的人是永远不会挨饿的,你们觉得是稳定的工作吗?“

“个人不是特别喜欢,完全是我个人的看法。“陆洋说。

“跟我的工作内容相差太大了,怕是走不到一起吧。“顾星宇说。

“怎么说呢,不会有理发师找我吧?这事不靠谱。“蓝妮说。

虽然三个人一再强调对于理发师并没有偏见,只是个人喜好,但是这个选项仍旧被她们分别否决了。经过不断的甄别,标准渐渐清晰了:最好是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有编制的。

在城口,男性公务员处于婚配链的顶端,这是采访中每一个人都提及的事实。一般22岁入职的男性公务员,会接连不断的接到来自亲戚、朋友、同事的女友介绍,然后绝大部分在27岁之前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这也是三个受访姑娘或悲观或急迫的原因,有稳定工作的男性,绝大部分已经有了归属。更要命的是,男性似乎还享有年龄上的优势。“男的就算三十多了,跟二十几岁小姑娘在一起也不奇怪,我们呢?最多不能比我们小三岁以上吧?每过一年,供我们选择的男的,数量都要呈断崖式下降。”顾星宇忿忿地说。

对她们择偶标准的误解,更多来自于身边的人。我曾问过陆洋的一位女同事,大家给不给她介绍对象?姑娘回答:“她条件太好了吧,我们都没有合适的人能配得上她。

陆洋说:“其实我现在都没什么标准了,大家不敢给我介绍对象,是因为大家默认,30岁还没结婚的女人,一定是非常挑剔的。

想要在29岁嫁人的蓝妮,觉得自己的心理压力比两位姐姐还要大。“现在跟人接触,我莫名的会有一种羞耻感,总觉得别人看我的眼光怪怪的,越是这样,就越不敢跟人接触,本能的想要逃避。“

顾星宇现在下班之后,宁愿自己回家看看电视,节假日也是跟相熟的几个朋友出去玩玩,除了熟人社交,几乎没有其他的社交活动。“小地方,如果天天去酒吧什么的,名声会更坏,适得其反,就这样吧,我也过了急的时候了。“

解决婚恋是重点

2月8日,城口县南大门城墙上的鼓楼活动室里,共青团县委副书记王鹏、王优从下午4点就开始忙碌了。几个穿着青年志愿者背心的工作人员,忙着把气球打满气,在活动室的中心摆放凳子。

△城口县团委副书记王优把凳子摆成一个圆圈,希望能促成几对“圆满牵手

当晚要在这里举行的“双周夜读“活动,已经是第十三期,这个活动以阅读为核心,旨在帮助城口县的青年们陶冶情操,以及互相认识。

王鹏2008年来到城口,并最终留了下来,他的妻子,当年谈恋爱时也跟他沿着城墙散步。选择这个地方,王鹏觉得兆头很好,希望也能有年轻的爱情在这里发生。

△参加活动的女青年“审视”潜在的“另一伴

王优到团县委工作之前,曾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过:“成家没?没成家不适合这个岗位。“在她之前连续两任女副书记,很巧合的都陷入了大龄未婚的窘境。

两位团县委的副书记都认为,帮助青年人解决婚恋问题,是现在工作的一个重点。“小地方想要留住人才,靠什么?要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总要先有个家吧。“王鹏说。

△在城口电视台美女主播主持下,“读书相亲”活动开始

△夜幕降临,参加活动的一男青年走向南大门鼓楼,希望在此找到“意中人

随着夜幕降临,青年们三三俩俩来到现场。有趣的是,男孩最大的是1994年生,女孩最大的是1990年生,参加活动的男孩,平均年龄要比女孩小3岁左右。“城口青年的婚姻问题,在县城更多的表现是女孩不好嫁。像学校等女性职工比较多的单位,社交面又窄,很多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王优说。

当天夜读的主持人是城口县著名本土诗人王老莽,他带来了他的诗集《错过》。

“如果用一首诗来代表爱情,王老师会推荐哪一首?“现场有人提问。

王老莽推荐的是诗人雷平阳的《亲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它省 我都不爱;

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它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它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城口诗人向青年男女赠书并祝早日找到另一半

△在女青年面前,男青年在挣抢凳子游戏中倾力表演

△互动游戏迅速拉近了男女青年的距离

除了诗歌分享,当天的活动还准备了挤气球、抢凳子等互动性更强的活动。“希望通过我们的活动,给青年人提供互相认识,共同进步的平台。双周夜读还没能促成过一对情侣,希望今年能开个好头。“王鹏说。

上游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 汪然 摄影 钟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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