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掌故 | 渝川边前民俗文化活动重地“清源宫”
石蟆场是个古老的乡场。因在下场口三角坝处原有一尊远近闻名的耸立的巨石，形似哈蟆，人们俗称之为石哈蟆或哈蟆石，石蟆镇也因此而得名。在后来的历史上真正使这石蟆场在这重庆江津和四川合江两地名声大振的不是这哈蟆石，而是场上的清源宫。哈蟆石早已不复存在，在人们脑际中已淡出，而清源宫却越显传奇。前不久，我与几个从事文史工作的朋友到石蟆镇公干，公干后在镇政府成福荣主任和退休干部吴应恒的陪同下，参观了清源宫。
（“牌坊式”的清源宫山门）
石蟆镇是重庆市江津区西部最为边远的一个大镇，离江津城区80多公里，与四川省合江县榕山镇相毗邻。它是渝川交界处江津、合江两县的一个边前大镇，有8万多人口。两地交界，虽行政区划不同，但群众交往甚多。在这里到处弥漫着古风古韵的乡情和乡绪。
石蟆镇的民俗文化非常的丰富，在这渝川交界处真是一枝独秀。这里的清源宫令当地人津津乐道，它的民俗文化活动多，参与者多是两地群众。“每当会事（民俗文化活动），来者千千，去者万万，江津一半，合江一半，人声鼎沸，歌声不断……”
清源宫是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坐落于石蟆场西北侧，宫门前是42步阶梯的宽5米、长17米的垂带式踏道。山门正面是由一石牌坊镶嵌，门两边各有笑面石狮俯卧在石鼓上，笑迎香客。石牌坊上方刻有庄严的“圣旨”二字，两边各有丞官，寓为本宫乃听旨而建。山门上有一楹联：
清源盛衰关乎天关乎地关乎天和地；
宫观兴废在于神在于人在于神与人。
清源宫占地1700多平方米，由戏楼、书楼、川主殿、灵官殿、后殿组成。从山门往里走，一眼望见的便是灯杆和它左右两边各一个重达1吨的焚香钱炉，两侧就是书楼。每逢庙会，灯杆上的64盏清油灯就要被点燃。与灯杆相望的是石木结构的戏楼，由14根大圆石柱支撑，石柱对称。戏楼是地厅式舞台结构，飞檐翘角，气势轩昂。足可显示戏中群雄聚会，沙场点兵之气势。戏楼顶端刻有“灵囊大包”四字大匾，两侧四柱上有两副对联，其一曰：
本是戏场若演奸诈邪淫各宜自反；
岂尽假事试看忠良节义孰非人为。
其二曰：
演绎往事迪思迪想；
粉墨古人寓教寓乐。
川主殿与戏楼遥相对望。它是由12根大圆石柱支撑，对称式排列，抬梁窜架式结构，硬山式屋顶。石柱的对联云是：
都江堰治水丰功伟绩叹为观止；
清源宫造像鬼斧神工志以殊荣。
对联的作者估计是今人，该联简明扼要，说的是郡守李冰都江堰治水造福子孙、人们修筑清源宫供奉川主祭祀之事。川主殿后便是灵官殿，灵官菩萨端坐其中，挥动降魔锏，惩恶扬善。殿柱上的对联是：
鞭闪金光务驱邪而辅正；
轮飞火焰常逐电以追风。
对面是玉皇殿，殿中有6根大圆石柱。殿柱上有对联云：
富国安民具宁惟永；
家和事兴以道为归。
殿中供奉有各路菩萨圣人如玉皇、李老君、孔子、鲁班、关羽、岳飞等等的神像。
（硕大无朋的香樟树掩映下的清源宫远景）
清源宫里香樟树很多，一株株巨大的香樟和黄葛树，将这个晨钟暮鼓的寺院掩映得有几分的神秘。其中有一香樟高达35米，胸围达8·2米，要五六人才能合抱。据记载它与清源宫同龄，有500年历史，被称为重庆市的“香樟之王”。后来，这棵树曾被当做练兵射击的靶子，但它虽“身中千弹”仍挺立不倒。可见它的威武和不屈。当时人们对古树的保护意识真差。这香樟树饱经了沧桑，但今天它又焕发出青春。
清源宫是渝川边前江津、合江两地最大的民俗文化活动场所。参与群众遍及两地。每年的川剧巡演、庙会等活动，声势浩大。当地还有群众传说：“清源宫的大老爷菩萨灵验得很哟……”
清源宫有着许多传奇故事。在民国版《江津县志》上，有一篇辛未年（清同治10年）江津进士周文权的文章《石蟆清源宫记》，周曾任江西大庚知县和苏州同知。他在文章说：四川省合江县木广场大山下有一古刹，古刹旁边有一既深又大的水塘叫龙王潭。在明正德五年(1510年)五月一日，潭中突然浮起一根光怪陆离的巨木，古刹中僧人非常奇怪，认为这是不凡之木，于是将巨木锯截为大中小成三段，雕刻成了三尊川主神像，这最大的一尊取名为“大老爷菩萨”，其次分别叫“二老爷菩萨”、“三老爷菩萨”。后来这“大老爷菩萨”被迎送到江津县石蟆场的“昊天观”内供奉，这“昊天观”就是“清源宫”的前生。这“昊天观”的川主菩萨“大老爷”非常灵验，每当遇到干旱年景，当地百姓就抬着它到合江的木广场古刹旁的龙王潭求雨，由道士点烛烧香做“请水”法事，这时潭边干燥的岩壁突然就会涌出泉水，求雨人用瓶子接盛。如果水中有小鱼小虾等则预示求雨效果好，将会下大雨，如水中有灰尘则效果稍逊，接水后“求雨”的队伍又将神像抬回到石蟆场。回时将瓶子中的神水洒下，就会立下痛快淋漓的甘霖，旱情速解。求雨队伍敲锣打鼓抬着菩萨返回的途中，也不会遭受烈日的毒晒，队伍上空会出现云朵，犹如凉伞。但这“大老爷菩萨”是非常严明，“求雨”的人偶有不敬，就不灵应。所以队伍中有无赖者、假公济私者，必须剔除，如不剔除，发现后得自刎以死。每次抬“大老爷”请水求雨，在选拔人员上都是非常小心……正是有川主“老大爷菩萨”的庇佑，石蟆场这个地方总是风调雨顺。乾隆四十三年（1778）巴蜀大旱，赤地千里，而石蟆受旱不重，这就是“大老爷”显的灵。明朝末年，兵燹乱世，石蟆场“昊天宫”渐为颓败，但附近群众仍然将“大老爷”递相迎供，请水祷事不断。同治七年（1881）春，当地人王朝钦倡募千余金，主持在“昊天观”后重建“清源宫”，两年后即同治必年（1883年）完工，将神像“送请入殿”。周进士的文章没有交待“二老爷”和“三老爷”被迎送到何县何乡何庙供奉的事。
陪同我们的老吴还讲了一个故事。1944年，开春120多天滴雨不下，百姓不能春播，叫苦连天，纷纷要求抬清源宫内的“川主”大老爷回合江木广场求雨。合江秀才刘襄国吩咐甲长沿江津、合江两道鸣锣通知各家各户禁杀三天。4月20日，刘秀才沐浴后来到石蟆场组织队伍将“大老爷”从清源宫的佛台上抬下送入轿中，道士在打卦时口中念念有词——本师禀法：天无忌，地无忌，年无忌，月无忌，日无忌，时无忌。川主神在此，诸神回避。百煞莫侵，大吉大利。求雨启程——跪拜大会后，众人启驾抬着“大老爷”前往合江木广场“娘家”，仪队鼓乐齐鸣，彩旗飘扬。长长的一拔队伍缓缓前行，每人头上戴着用新鲜黄荆条编织的“草帽”，一路泼水狂欢，“耍黄荆龙”表演进行迎送。每过山庙桥店，都要落轿小息做禀帖。沿途香案相迎，不得怠慢。虽是烈日当空，大家汗流浃背，但所有人员都没有携带草帽伞具等。途中所需的茶水斋饭全由所至地的乡绅负责。走了一整天才到合江木广场。这时古刹的主持通宵作法祈雨……次日返回时，天气陡变，乌云密布，凉风飕飕。终于到28日“大老爷”菩萨显灵，天降大雨，旱象得解。于是，石蟆场组织唱大戏三天，以酬神灵。清源宫的“川主大老爷”在渝川交界的津、合两县百姓中，被视为了神灵，这里香火更旺，聚集的人更多，不仅成为津、合两地信男善女祭祀和求神拜佛、抽签问卦的地方，而且还成为当地开展川剧演出、爬杆表演、堂口议事、赈物发放、调停歇诉的地方。每年上九会、川主会、清醮会等庙会更是热闹非凡。津、合等地各方戏班齐聚清源宫，十天半月鼓乐不断。
《江津县志》上记载之事和老吴讲的事听起来有点眩乎，用我们今天的目光来看当年的这些事情，有的还显得可笑。但当时久旱不雨、禾苗枯死，百姓心急如焚。他们渴盼有一个好年景，为此求雨心切，也很虔诚，这可以理解。但每每请水“求雨”后，或偶然、或巧合、或三四日、或八九日突降大雨，百姓都会认为是川主菩萨“大老爷”显了灵，他们不相信“久晴必有久雨”之话，总说是神灵庇佑百姓，于是在每个年头岁尾，前来祭祀的人群不断，清源宫名声远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清源宫曾一度作为区、镇政府机关的办公之地。因而这里的一些设施没有遭到多大的破坏。对江津地方民俗文化很有研究的成福荣先生告诉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有几次天旱，少数人也准备抬出川主菩萨“大老爷”到合江求雨，但都被政府和相关部门有效制止。区乡镇政府进行了宣传，同时积极组织群众兴修水利设施，每遇天旱都组织群众进行抗旱救灾，收到了效果，群众提高了认识。“请水求雨”之事再以没有发生，但着为庙会和与之相伴的川剧座唱、龙狮表演、爬杆表演（灯杆会）等等却保存并流传下来。这里成了有名的“川剧窝窝”……
“二老爷”、“三老爷”去了何处？这里的“川主菩萨”真的指的李冰吗？这一直是我们在游览中疑惑不解的事。
在清源宫参观时，我又读了刻立于民国19年（1930）的《石蟆场清源宫川主神像记》和《川主考》两碑文，一些疑惑得以解开。合江县木广场龙王潭神奇巨木被雕刻成三尊“川主神像”即所谓的“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后，第一尊迎送到石蟆场。第二尊供奉在合江木广场一道观内，但在同治初年，“长毛贼”（石达开）入合江木广场时被毁坏。第三尊最先本供奉在江津县塘河场，不想后被一船翁偷运到老家湖北省归州（秭归）县峡江庙中供奉……这一说法和现在石蟆场上少数人的说法不一致，他们认为这第二、三尊神像被供置在与石蟆场相邻的江津县稿子场和塘河场。
石蟆的群众都认为清源宫内的“川主大老爷菩萨”指的是李冰。其实，历史上被敕封为“川主”的不只李冰父子二人，还有一个为民斩蛟除妖、治水浚河的四川嘉州郡守赵昱。唐皇和明皇先后敕封他为神勇大将军、赤城王等。到宋代又被封为“川主清源妙道真君”，而李冰是没能这个封号的。《川主考》说：“石蟆场川主庙自昔相沿皆名清源宫，庙中旧碑称‘川主清源妙道真君’可知系从宋封也……”可见，早年这里供奉的川主神“大老爷”可能是赵昱，只是因“时人不知李、赵二川主各别，故误”。后来，清源宫内又供奉上了玉皇、李老君、观音、灵官、孔子、鲁班、关羽、岳飞等神像，各路神仙都有一席之地，成了各路神仙的“联合国”，因而各路的信男善男均可择其祭拜和参观。
（清源宫内的戏楼）
石蟆镇已被命名为重庆市的第一批历史文化名镇，后来又被批准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这里还是重庆市的诗词名镇和全国诗教先进单位。这里每年都要举办庙会和民间文艺演出，举办中华传统诗词的创作交流和诵读表演活动，仍吸引了渝川交界津、合等地数以万计的群众。这里的川剧座唱、舞狮表演、爬杆表演、楹联撰写等成为特色。央视《九洲戏苑》专门至此摄制了二期节目，在全国播放后引起强烈反响。国内的多家主流媒体多次对这里进行过专题的深度报道。清源宫，成为渝川交界处民俗文化的最佳看点之一。
（作者 庞国翔 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津区文化旅游委调研员、江津区作家协会主席）
原标题：走进人文江津之十六|渝川边前民俗文化活动重地“清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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