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相伴的每一个晨昏 小余和老易的钻石之恋
▲小余静静地坐在门口
小余认不出身边的人，但是记得老易爱看的报纸。
冬日暖阳里，小余和老易总喜欢在小区静静地坐一会儿。
▲小余给老易盖好被子
小余和老易，是一对夫妻。
小余今年82岁，老易今年87岁。
小余，老易，他们互相称呼。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60个年头，钻石婚之年。
他们生活在重庆，在龙湖源著小区里儿女的大房子里，安度晚年。春节前夕，重庆晚报记者见到了这对老人。
小余患有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她记不住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也记不住老易是谁。但每天早晨，她会准时守在门口，把送来的《重庆晚报》第一时间放在老易手边。她忘记了一切，却忘不掉家里的老易每天要看《重庆晚报》。
老易的手边，《重庆晚报》越堆越高。他用手摸摸，嘴里叫着小余的名字。其实，他因为白内障和糖尿病几近失明，已看不见报纸，也看不见小余。
他们站在我们终将抵达的地方，把一生悲欢藏进深深皱纹，束手任由时间吞没记忆与情感。如果我们去握住他们的手，他们的故事就会点滴滑落；如果我们急急忙忙路过，他们的故事就会消失不见。
因此，他们记不住的，我们来帮他们记住；他们看不见的，我们来帮他们看见。
心想事成
上世纪五十年代，老易从老家四川省南充坐了3天的货车到重庆，去新华书店工作。货车爬金刚坡上歌乐山，山上森林茂密，绿意浓浓，老易心里十分欣喜。南充地处浅丘地带，低山平坝，重庆有不一样的高山密林。老易心想：以后老了，到这山上养老真是妙事。
1957年10月，老易和小余结婚了。小余的家，就在高高的歌乐山上。老易后来常对儿女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遇到你们的母亲，是心想事成。
一起老去
大约3年前，家里人发现小余和老易有一些变化。
小余说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开始，她总是很着急地说：“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了！”慢慢地，她不再着急去找回记忆，进入彻底的混沌，记不得儿子，记不得女儿，记不得孙子，也记不得老易了。
老易生过两场大病，身体一直不好。过了80岁，他还是坚持每天早上看报纸，有时还坐在书桌前写诗。小余病情加重后，他的病情似乎也跟着加重了，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口齿也不再清晰。
报纸来了
早上6点半，小余就搬张椅子在家门口坐着了。她一直望着门外，不时起身走到门外去看一看。
7点，送报纸的人来了。小余一边鼓掌欢迎一边笑，高兴得像个孩子。
小余接过报纸，走进客厅，把报纸放在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拍拍沙发上坐着的老易，嘴里说“喂，喂”，因为她不知道报纸怎么说。老易就点点头说“好，好”，把脸转向小余说话的方向。
3年来，每年早上，小余都准时等报纸。
吃团年饭
吃团年饭，四世同堂，小余和老易也穿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有人指着老易问小余这是谁，小余面露难色，摇摇头后，还是摇摇头。
吃饭时，小余把好菜推到老易和大家面前，把自己的椅子挪到最窄的地方，整个人瘦瘦小小地挤在角落里。她不停地给老易夹菜，老易看不见，吃得很慢，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喝汤的时候，小余留下半碗，偷偷倒进老易的碗里。
儿子想，母亲的记忆，大概永远停留在三四十年前。一家人住在解放碑的筒子楼里，房子很小，几家人公用一个厨房，家人来客，母亲总是把自己挤到角落里。
那个时候，一星期吃一次肉，每次都是做回锅肉，煮肉的汤用来煮包包白，汤里又有油水又有肉香。母亲总是大块大块地给父亲夹肉，自己却半天不动筷子。
是我的路
今年重庆的冬天不算冷，经常阳光明媚。只要太阳一出来，儿女就扶着小余和老易到小区里转转。一出门，小余和老易就紧紧牵着手，寸步不离。要是小余脚步慢了点，老易就停下来四处叫着小余的名字：“小余！小余！”直到小余又牵上他的手，他才松口气。
到了晚上睡觉前，老易又开始到处喊：“小余！小余！”然后两人一起烫脚，小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舒服呀！”
小余也有记忆最清楚的时候，就是出门时看见外面一条马路的名字——余松路。她会高兴得跳起来：“是我的路！我的路！”她认出了那个余字。
你不要走
半夜，小余总是醒，醒来看看身边的老易，又打开卧室门，到处找儿子。
儿子睡在客厅沙发上，听到声音立刻惊醒。小余拉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不要走呀，不要走。”紧接着，老易也醒了，他叫着小余的名字，也叫着儿子的名字。
小余和老易的儿子易先生，今年也已经58岁了。他想起年轻时候的春节，他总是天南海北到处去玩，在家里吃完团年饭，就巴不得赶快跑出去。这3年春节，他哪儿也不去了，在家守着父母，陪伴、拍摄、体会父母的每时每刻。
易先生最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当我老了，失去记忆，视力衰退的时候，我最忘不掉的是什么？我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你呢？
我们不说爱已经很久了
王妃
省略姓氏。有时也会省略名字
直接说嗳或者嗯
争吵，或者不理不睬，但不影响在餐桌边
围坐、就餐、叮嘱孩子
在拧灭台灯之前，把明天再次认真的算计一遍
最后，用呵欠的尾气拖出一个长音——
“睡吧”
省略“晚安”，省略所有的肌肤相亲。
若是寒夜，就在各自的被窝里想念
空调、电热毯、暖手宝、热水袋……
这些能散发热气的名词，会让冰凉的被窝和身体
慢慢暖起来
重庆晚报记者 谈露洁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