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珍档 | 黑院墙:重庆美术史上星光灿烂的日子

19.05.2017  14:45

黑院墙国立艺专牌子

在重庆市江北区大石坝,有一处被拆迁墙围起来的荒地。

墙外是红石路,是江北到沙坪坝的交通要道,以车多缓堵出名。特别上下班高峰,这里基本堵成了停车场。而墙内则静寂荒芜,野草丛生。后来有人偷偷把墙打了一个洞,钻进去在里面盖了一间棚屋,然后在里面种起了庄稼,现在正是玉米快要成熟的时候,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这个地方叫做黑院墙。

围墙外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黑院墙国立艺专”。

正是这个极不显眼的地方,其实隐藏了一段重庆美术史上的高光时刻,堪称重庆美术史上星光灿烂的日子。

这样说吧,提起丰子恺、李可染、傅抱石、赵无极、徐悲鸿、吴冠中这些中国现代美术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你一定不会陌生吧,他们当年就在这里的国立艺专工作或任教。那时的国立艺专可以说是:“高师云集,人才辈出”。在这简陋、破败的校舍里走出不少当今世界级的中国画家,因而,此地被文化学者称它为“中国现代美术的摇篮”。

艺专校长陈之佛(中)教务长(右一)丰子恺 在重庆留影。图片来源于网络。

艺专学生在黑院墙校门留影,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京沪相继沦陷,杭州艺专也向内地转移,1938年先迁往江西及湖南沅陵,在内迁中奉教育部指示:国立杭州艺专(今中国美院)与北平国立艺专(今中央美院)在湖南沅陵合并为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两校合并后,就开始了艰难的西迁历程。

由于烽火蔓延,学校继后又迁往贵州、云南。1940年,艺专迁往重庆璧山青木关天上宫、松林岗,两年后又迁至江北磐溪“郭家院子”办学。

在这个西迁过程中,国立艺专的师生们克服了大量的困难,真正是走出了象牙塔,体验了人间的疾苦。

据吴冠中《国立艺专流浪记略》记载:“迁昆明分二步走,先集中到贵阳。集体搬迁太困难,便发给每个学生一笔路费,化整为零,由各自设法赶去贵阳集中。我们竭力找黄鱼车,就是给司机一些钱,搭货车假装压车员偷渡。爬在高高的货车上,有时遇上横跨公路的电线,有被割断脑袋的危险,有一次真的被刮掉了帽子。有几位同学真果敢,不搭车,步行去贵阳,后来还一直走到昆明丽江,一路记日记,画风光速写,真正步了徐霞客的后尘。其中最突出的是李霖灿,他获得了滕固校长的赞许,决心留在了丽江,研究当地文字,编著字典,因此后来进了中央研究院,解放前随院去了台湾,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对中国古代书画的研究作出了重大贡献。到贵阳后发现罗工柳、彦涵、杨筠、王文绣等同学不知去向,后来才知他们都去了延安。在贵阳遇上空前的大轰炸,整个贵阳一片火海,幸我们住的宿舍在城边区,每次空袭警报时同学们都出城下乡画写生,未有伤亡。我当时正爬在高山上作画,眼看大批敌机一排排轮番投下乌黑的炸弹,浓烟滚滚,覆盖着爆炸声、哭叫声,极目混沌,真是世界末日,心惊肉跳,还考虑什么艺术!整天大火,及傍晚,爆炸声渐息,我下山,想穿过市里看看究竟,一路陈尸遍地,有烧焦了的断腿被挂在高杆上,色相犹如火腿。不时尚有余留的炸弹爆炸,几乎没有活人的行踪……

后国立艺专师生又从昆明出发,历尽艰辛,步行数千里,于1941年12月到达璧山。到达璧山后次年即招生110名,学生总数达到300多人。此次辗转,虽说不上浩浩荡荡,但在当时也算规模不小,其中艰辛也可想而知。

学校在璧山县借的天上宫等处的房子不够用,便在青木关附近的松林岗盖了一批草顶木板墙教室,学生宿舍则设在山顶一个大碉堡里,上山下山数百级,天天锻炼,身体倒好,就是总感到吃不饱。对于“吃不饱”,吴冠中曾在《出了象牙之塔》中有一段颇为详细的描述:“先是抢饭,添第二碗时候饭桶已空,每人都改用大碗。一碗解决,有人碗特大,满装着高如宝塔的饭,他坐下吃,你对面看不到他的脸。

在艰难的岁月中,国立艺专的师生们以苦为乐,给当地人们带来了很多的改变。据一位艺专的老校友——38年入学的瞿蔚春老先生在《国立艺专在沅陵》的文章中回忆:

国立艺专来到沅陵,犹如一块彩石投入一潭静水,激起阵阵碧波,冲击着人们的封建思想和古老的生活方式。市民们纷纷议论“你看见么?艺专女学生穿的是短袖旗袍,膀子、大腿都露在外面”。“男同学还穿花衣裳呢”!“男的女的身挨身吊着膀子走路,全不怕丑”!

更使沅陵人惊奇的是男女一起下河“洗澡”。

挨着学校的长湾汊,是天然大游泳池。光洁的鹅卵石河床,任你踩踏,水质清亮不浑。夏天到了,艺专师生都到那里游泳。市民闻讯,如看“西洋景”一样,争先恐后地渡河去观看:“看男学生‘抱着’女学生泅”。“有个洋婆子也在”!这些议论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整个沅陵地都惊动了。一些老古董把胡子都气翘了,大骂艺专学生伤风败俗,担心青年子弟被带“”。我家邻居张八叔与我父亲谈起此事,气得将桌子一拍:“我要是当官,非把他们统统枪毙不可”!

青年人却不一样,开始是好奇,赶到长湾汊去看热闹,后来也就下水挨着他们游。我就是那时模仿他们学会把土法“扬泅”变成“自由式”,把“狗爬式”变成“蛙式”的。那参加游泳的洋婆子,我入艺专读书后,才知道是雕塑系教授王临乙老师的法国夫人。

古老的封建旧习一旦撕开缺口,就无法再缝补。在艺专师生的影响下,沅陵的女学生开始穿短袖旗袍了;少数女青年也敢和男子一起下河游泳了;青年男女也敢自由恋爱了。

事实上,从离开杭州开始西迁的那一刻起,对于艺专的师生们来说,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离开了象牙之塔,他们势必会在迁校的过程中吸取和散播些什么。像沅陵、璧山这样当时极度闭塞、落后的地方,艺专所传播的内容已不仅仅是艺术本身了,它为当地带去的是现代文明的气息,它为当地散播的是先进文化的曙光。思想的解放,观念的更新,永远是社会进步最锋快的利器。

(二)

重庆江北磐溪。

四合院式的郭家院子,其建筑风格为晚清民居,据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因郭家院子的院墙通体涂有黑漆,灰暗陈旧,附近唯此一家,远近闻名,民间俗称它“黑院墙”。“黑院墙”后因台湾作家琼瑶在文学作品《几度夕阳红》中,视为国立艺专的代名词,其影响甚远、流传至今。

学校在迁往黑院墙后,安定的环境,较好的条件,使这所历尽劫难的院校,终于有了元气复苏,中兴再起的良机,国立艺专的师资与创作均达到西迁的顶峰——从1940年至1946年,国立艺专抗战西迁重庆的六年中,先后担任校长的教育家、画家有吕凤子、陈之佛、潘天寿三人。自迁至磐溪“黑院墙”开课以来,先后聘请了一批地处沙坪坝中央大学美术系的著名教授,及社会名流担任专职或兼职教师,如丰子恺被聘为教务主任;国画系任教的有李可染、黎雄才、傅抱石等。油画系任教的有李超士、关良、胡善余、赵无极、朱德群等。雕塑系任教的有刘开渠、王临乙、朱培均等。图案系任教的有王道平、邓白、徐文熙等。在创作方面也是硕果累累,丰子恺曾在此创作《护生画集》第三集部分画稿;赵无极在此任教4年,1942年曾参加在渝举办的青年画家联展;李可染在此任教3年,曾在渝举行李可染写意画展,创作有君堂作品《执扇仕女》、《放鹤亭》等知名画作……由此,“黑院墙”也被誉为“中国现代美术的摇篮”。

抗战胜利后,1946年暑假,国立艺专终于结束了在重庆六年颠沛流离的教学岁月。当时奉国民政府教育部之命,学校师资一分为二,一部分北上,重建北平艺专。新中国成立后,1949年为国立美术学院,1950年改名为中央美术学院,时任院长徐悲鸿。另一部分南下,恢复国立杭州艺专。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为中央美院华东分院,1956年改名为杭州美术学院,1958年更名为浙江美术学院,院长潘天寿。1993年再次改名为中国美术学院,两院校均为当今中国顶尖级美术院校。

中国著名画家、教育家潘天寿曾说过:“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史绕过国立艺专就黯然失色,而绕过磐溪就定然会支离破碎。

历史的天空飘过来一片彩云,又飘走了。

(三)

经过几十年的演变,江北磐溪的黑院墙建筑结构年久失修,变成危房。几年前,当地政府对此地进行了拆迁。

江北大石坝街道在临时的拆迁围墙上挂了一些宣传牌,介绍这里曾经是国立艺专以及它过去的荣光。

处于繁华交通要道旁,左手绿色树丛那片就是曾经的黑院墙遗址。

拆迁墙上的宣传展板

黑院墙国立艺专的大师们宣传展板。(有删节)

寻常看重庆

原标题:黑院墙:重庆美术史上星光灿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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