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月交上万元，20余重庆老人为何还要“挤”进无证养老院
△位于沙坪坝土湾的鸿禧养老院
一边是正规养老院诉苦，要熬三四年才能实现收支平衡；一边是投资者甘愿冒险，开办无证养老院，企图先上车后买票。养老市场出现了矛与盾。
随着我市老年人口以每年3.86%的速度增长。截至2017年，我市老龄人口已达704万，占总人口的近21%，失能、半失能老年人超过了54万。《重庆市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十三五”规划》预测，到2020年全市老龄人口将超过800万人；2035年，我市老龄人口将达到871万；2050年，我市老龄人口接近1000万。目前，重庆共有养老机构1400所，其中公办福利院67所、敬老院948所、社会办养老机构385所，养老床位达21.2万张，每千名老年人拥有床位数仅为30张。
面对巨大的蛋糕，资本蜂拥而至。得老人者得市场？民办养老院到底能不能赚钱？为此，记者多方调查，试图理清养老市场的经营脉络，养老产业链的发展和市场。
违规养老院被要求关停依然坚持营业
沙坪坝土湾社区76岁的傅一川，每次经过土湾胜利村100号鸿禧养老院，都要抬头望一望铁门，他希望住进去，但对于月领2000多元退休工资的他来说，这个养老院每个月3500元至4500元的收费太高了。
傅一川不知道的是，今年1月2日，沙坪坝区民政局给鸿禧养老院下达了整改通知书，认定其未经许可设立养老机构，违规收取费用、收住老年人，要求立即停止一切涉及养老的营运活动……
土湾胜利村100号鸿禧养老院的一份宣传资料显示，沙坪坝鸿禧养老院是重庆鸿禧养老院的分院，服务对象为自理、半自理、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或长期患病者。能半自理的老人入住后月收费根据自理程度不同，分为3500元、4000元、4500元三个档次，不能自理的老人每月收费5000元至6500元不等，需要特殊护理的老人收费则是8500元至10500元每月。
虽然在1月份就被要求整改停业，但记者了解到，沙区鸿禧养老院今年以来一直没停止收取老人，目前已有20多名老人入住。日前，记者来到沙区鸿禧养老院，从该院负责人刘院长处印证了这一情况。
刘院长称，他们的确还没有办理养老院的许可，目前正在按照沙坪坝区民政局的要求整改。同时，他们已经将开办养老院的所有手续提交到了民政部门，正等待民政部门的审批。“手续很快都会下来，这个可以放心。”刘院长说。
养老机构诉苦利润薄周期长
重庆家福养老服务中心位于渝北区龙溪街道，2014年10月开业，目前有50张床。“我们是租的房子，面积在1000平方米，目前都住满了。”服务中心负责人陈先生告诉记者，他们收住的老人主要是有自理能力的老人，每月人均收费4000元。
“看起来养老院很好做，市场巨大，其实做起来才知道累和苦。现在养老院越来越多，大家把价格杀得低，而且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老年人出现问题。”陈先生介绍，服务中心才开业的时候只有几个老人入住，不仅承担大量空余床位的成本，还要承担高额的人力成本——假设只有一个入住的老人，也要有一支10余人分工明确的管理队伍，只有床位住满，才能最大化分摊这块人力成本。“从2014年10月到现在三年多了，养老院近期才实现收支平衡。”陈先生表示。
“开家养老院不难，难的是经营，资金回报率非常慢，也很低。”重庆夕阳养老院负责人苏女士说，她与人合伙投入数百万元，开办了这家80张床位的养老院，目前的入住率90%，从第5年开始真正赚钱，而且利润只有15%。
资金来源
主要为入住费、保证金、政策补贴
一边有人违规也要办养老院，一边有人诉苦利润薄回本周期长。要想搞清楚民营养老院的利润真相，先要了解养老院营业后的资金来源。记者调查发现，正规民营养老机构的资金来源主要为入住费、保证金、政策补贴。
入住费：中档养老院每年至少360万进账
老人进入养老院每月缴纳的入住费用，显然是每家养老院的重要资金来源。重庆市老干部事业发展协会副秘书长马驰介绍，以重庆100张床位规模的中档民办养老院为例，按每名入住老人月缴纳3000元至5000元入住费计算，假设100张床位都已住人，则这家养老院一个月就有30万元至50万元的进账，全年是360万到600万的进账。
保证金：巨额资金“躺进”养老院
现在每家养老院都要收取保证金，主要用于老人突发疾病时的医疗应急救援、设施设备损坏赔偿和家属对老人置之不管时的支付需要。同样以重庆100张床位规模的中档民办养老院为例，就算对百名入住老人每人都只收取3万元保证金，也有300万元。
政策补贴：床位政策补贴1万
重庆市老干部事业发展协会副秘书长马驰告诉记者，正规民营养老院建成投入经营后，每张床位会一次性获得政策补贴1万元。一家100张床的养老院，能获得100万元补贴。
利润计算
年利润平均10% 认真经营不会亏
马驰告诉记者，开一家100张床位的养老院，如果每张床位的投资成本在5万元，从财务回报率来说，一投资就可以获得20%回报。因为有床位政策性补贴能获得共计100万元。
马驰表示，养老院不可能一开办起来就能住满，而且要计算一家养老院的年利润，还要除去房屋租金、老人生活费、人员工资等费用。根据测算，一家养老院要做到收支平衡，入住率必须达到80%，且主要支出的比例大致是3：3：3：1。即30%用于租房；30%用于老人的生活费、水电等；30%人员工资，剩下的才是利润，大概10%。“如果做得很好，管理得当，利润在15%左右。”马驰说，一家100张床位的中档民营养老院，年纯利润应该在36万元至60万元。“虽然不是暴利，但不会亏。应该说，民办养老院可以实现盈利。”马驰认为。
“如果想赚钱快，回报高，我不建议大家开办养老院。”九龙坡区某老年养护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开办养老院一是责任心大，二是投资大，所以赚钱慢回报低，但只要认真经营，服务到位，肯定不会亏。
记者调查>>
有养老院向每个老人收20万 保证金有保证吗？
目前，保证金是老人们入住养老院必须要缴纳的一笔费用，且数额不小。
南岸区某养老机构负责人士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不管老人是否患有疾病，只要入住该养老机构，老人都需缴纳4万元保证金。
位于九龙坡区一家养老机构，收取的保证金数额则在每人2万至5万元之间，这家养老院负责人称，收多收少主要取决于老人身体状况。
沙坪坝区一家规模较大的养老机构负责人士介绍，他们收取20万元的保证金。该负责人称，虽然保证金收取金额较高，但会按照同期银行利息，对老年人每月所需缴纳生活费进行冲抵。该负责人表示，收取的“保证金”不会流入资本市场，只会用于医疗急救、设施设备损坏和家属弃养产生欠费等情况。“这些都会在合同上约定清楚。”该负责人强调。
接受记者采访的所有养老院均表示，“保证金”在老人入住期间因紧急医疗发生使用后，老人还需按实际支出补足缺口，退住时，会在3~7个工作日内全额返还。
“大家都会说保证金不会流入资本市场，但这种事谁又能保证？”渝北区某大型养老院的负责人说，假设一家养老院住了200名老人，每名老人缴纳了5万元保证金，聚在一起就是1000万元巨款。“这样一笔巨款，养老院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不用投资投入，用这笔钱支付人员工资、房租等。”他说，老人要退保证金，不会一起退，而且每个月又要收取服务费，能很好的冲抵退费的钱。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除了正常的盈利外，用老人们缴纳的保证金进行投资，赚取利润，也是行业的“潜规则”。他表示，投资能收回成本，不会影响老人退保证金固然没问题，但一旦投资失败赔了本儿，老人们的养老钱该找谁去要？
重庆依斯特律师事务所张经柱律师认为，住进养老院的老人，临时性的很少，绝大多数是住进去，就不会出来了，除非换养老院。所以老人们的押金，就成了一笔较为长期的资金，被放在经营者的兜里。“如果投资失败，老人的钱除了诉讼法律，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说，这就需要民政部门对保证金进行监管和规范。
重庆市民政局相关负责人则告诉记者，以前可以任意收取保证金，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但是从今年3月1日起，这样的乱象被明文中止，因为《重庆市老年人权益保障条例》（以下简称《条例》）已经正式施行。其中《条例》第四十三条规定，养老机构因支付老年人入住期间的医疗等应急费用，需要收取保证金或者押金等费用的，金额不得超过该老年人入住养老机构月服务费的六倍。
为何选择无证养老院？老人：离家近更有幸福感
明明是违规营业，为何还是有20余名老人“挤”进沙区鸿禧养老院？记者对这些老人进行了调查采访。
“这里离家离子女很近”
入住沙区鸿禧养老院的部分老人告诉记者，目前养老院内的老人全是附近的居民。“这里离家离子女很近，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又不会给子女添麻烦，我们老人也更有幸福感。”住在该养老院的李婆婆告诉记者，附近就这一家养老院，虽然大家都知道是违规开办的，也只能选择这里。
“住远了，回家就不方便了，孩子平时忙，也不能经常跑很远来看我。住在这里正好合适。”鸿禧养老院的入住老人张婆婆这样说。
重庆九九康寿养老中心曾经对1000名老人做过一个调查，发现大多数老人并非不愿住进养老院，而是担心远离自己的家，远离自己的子女。重庆九九康寿养老中心总经理李智星说，目前全市有养老床位21.2万张，但是只有15万张床位被入住。“全市有700多万老人，而到养老院养老的只有2%。”他说，到养老院的老人主要是“两端”人群。一是高素质高收入老人，他们不愿意给儿女增加负担，宁愿到养老院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由日子，想儿女就回家。二就是孤寡老人。“解决老人不愿远离家庭和子女的思想，就能让更多老人愿意入住养老院。目前我们就在打造相关的特色养老项目。”李智星表示。
重庆市福利院杨院长介绍，重庆市福利院有900多张床，目前已经入住了850多张床。“我们对进入福利院的人群没有门槛，只要有床位，任何人都可以来住。”杨院长说，但从目前入住福利院的人数来看，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的低收入人群占绝大部分。
重庆将增千个社区养老服务站
重庆市福利院杨院长介绍，福利院一直提倡居家养老，让一小部分孤寡老人、没有人照顾的低收入人群住进养老院，让超过90%的老人在家养老，离儿女近一点，这也是老人们最需要的。“重庆有700多万老人，都到养老院，明显不实际。”杨院长说，重庆市民政局今年提出从2018年到2020年，全市计划新增1000个社区养老服务站，重点在主城打造100个市级示范社区养老服务中心，满足老年人在生活照料、家政服务、康复护理、精神慰藉、文化娱乐等方面的需求，使居家老年人享受到就近、便捷、周到、优质的社会养老服务。
重庆市老干部事业发展协会副秘书长马驰说，社区养老服务站就是要让老人在家得到生活照料、家政服务、康复护理，而又不用去养老院，满足了老人的需要，在家养老，离儿女近一点。“社区养老服务站就是一个私人定制，老人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样的服务，而不是给老人进行灌输式的服务，从而让老人更愿意居家养老。”
养老商机>>
我市两千亿元养老“蛋糕” 该怎么分享？
△某养老中心
随着物联网、云计算等高新科技被应用于我市智慧养老工程，一条养老全产业链正在形成。记者获悉，这条全产业链涉及到养老的各个产业，比如老年饮食、老年出行、老年用品、老年保健、康复器具及老年日用品等，其商机不可估量，产值规模将达近两千亿元。
从衣食住行打通养老全产业链
2014年，重庆首个养老机构管理公司——重庆汇橙养老机构管理有限公司成立。目前，这家公司打造了一条完整的养老全产业链。
“现在投养老院实体，成本高，回报慢。” 汇橙养老负责人马先生说，养老院的生意虽然火了，但在经营的过程中，做实体投资运营，成本高、风险大、难赚钱。
近几年，民营资本进入养老领域，机构、社区、居家的三级养老模式被广泛推广，但床位空置率依然较高，养老产业的服务水平良萎不齐等问题凸显。“养老院这么多，何不放弃单纯运营一个养老院的模式，转而搭建一个养老全产业链服务平台，去解决其他养老院运营中面对的问题。”马先生说，汇橙养老目前向涉老企业提供养老项目咨询、投资、策划、规划设计、营销推广、科技助老等服务，同时协助企业进行管理咨询、培训等服务。汇橙养老的目标是打造一个专门满足老年人各种需求的产业模式，继而进入中国养老的各个细分市场。
“我们将养老服务机构称为B端市场，将做实体的养老院称为C端市场。”马先生介绍，养老产业链的B端市场一直很大，C端市场很多都不会做，需要B端市场牵线搭桥，为C端市场服务。“比如我与某著名的牛奶生产企业谈过，专门开发一款针对老人的牛奶，对于牛奶生产企业来说很简单，但对于C端市场的养老院却很难。”他说，现在重庆700万老人，如果只有一半老人购买这款老人牛奶，一瓶老人牛奶2元，一天就是700万元，一个月2100万元，一年就能卖2.52亿元。
“很遗憾，不少牛奶企业没有意识到这个细分市场的潜力。”他又举例说，不少老人的出行很困难，他和重庆一家客运企业联系，谈到老人出行的问题。对于养老院来说，养一辆车很困难，而对于一个客运企业来说，有车有驾驶员很容易，开发了对于老人出行的需要，市场份额很大。
他说，服务老人的产业链太多，如老人出行、老人饮食、老人建筑、老人服装、老人娱乐、老人教育等等。
我市养老市场规模将达两千亿元
据中国社科院老年研究所测算，目前中国养老市场的商机约4万亿元人民币，到2030年有望增加至13万亿元。
“虽然养老院投资大，赚钱慢，但稳定，而且市场前景可观。”九龙坡区一家拥有300张床位的老人养护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老人人口红利就是最大的商机。投资养老，投资大但稳定，风险小。
“我们主要是看中养老的前景比较广阔，而且老年人口不断在增加，其商机也在不断增加，就看你如何把握和抓住这个机遇了。”江北区铁山坪某养老院负责人说。
记者从市民政局获悉，全市目前共有养老机构1400所，其中公办福利院67所、敬老院948所、社会办养老机构385所，养老床位达21.2万张，每千名老年人拥有床位数30张。
为了推动养老产业进一步发展，我市出台了《重庆市养老机构服务管理标准》《重庆市社区养老服务规范》《重庆市社区养老服务设施建设规范》等行业标准。
今年1月22日，重庆市民政局展开的2018年全市养老服务工作暨“千百工程”推进会上，提出打造养老服务大数据平台、行业自律平台、政府监管平台三大平台，掌握养老机构发展现状，公布养老机构基本情况、床位信息和价格水平，促进供需信息对接和共享，提升养老机构智能化服务质量。
记者还获悉，为了实施养老产业的快速发展，市民政局开始实施智慧养老工程，打造“智慧健康养老+互联网”系统平台，将居家、社区、机构养老整合在老人活动、物品配送、家政服务、医疗护理等信息化平台中。
重庆市老干部事业发展协会副秘书长马驰表示，随着公办养老机构将交由社会运营，以及护理型床位要达到30%以上，我市的养老市场规模将达近两千亿元。“养老全产业链涉及到养老的各个产业，比如老年饮食、老年出行、老年用品、老年保健、康复器具及老年日用品等，其商机不可估量。”马驰说。
物联网云计算入局 助推养老产业和机构升级
“我们一直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养老产业发展。”市民政局相关负责人说，我市连续12年举办中国(重庆)老年产业博览会，为国内外养老机构、老年用品、老年保健、康复器具及老年日用品等企业提供现场展示和经验交流的平台。
今年11月份，重庆又将举办第13届老年产业博览会暨高峰论坛，并支持社会力量运用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等技术手段，对接老年人服务需求和各类社会主体服务供给，发展面向养老机构的远程医疗服务、发展老年电子商务，为老年人提供紧急呼叫、家政预约、健康咨询、物品代购、服务缴费等服务项目。
据悉，市民政局还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拓展适合老年人特点的文化娱乐、教育、体育健身、休闲旅游、健康服务、精神慰藉、法律维权等服务，支持企业开发安全有效的康复辅具等老年用品用具和服务产品。目前，重庆已开始加强养老国际交流合作，与丹麦维葆市签订《重庆养老服务国际交流合作备忘录》，与新加坡举办养老服务项目洽谈推介会，力争通过引进一批国外实力养老机构，通过多种合作模式，助推重庆市养老机构提档升级。
上游财经·重庆商报记者 郑三波 摄影 钟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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