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米芾字帖9个字 古籍修复师用了7小时
2月14日,重庆图书馆西北角的一间办公室,七个人趴在一张10多米长的朱红色工作台上,整理一些散碎的纸片。许彤用手指轻轻捻起一张千疮百孔的纸片,对记者说:“我会让你们看到它明艳如初的模样!”
这里是重庆古籍保护中心,他们是一群妙手回春的古籍修复师。
工序多
有的需要半个月,甚至是一两年
51岁的许彤是这里古籍修复的带头人,她手中的纸片正是北宋书画名家米芾的《米氏祠堂帖》拓片字帖。《米氏祠堂帖》共8卷,每卷约50页。修复中的这页字帖长32.5厘米、宽16.2厘米,上书“可以成功,不知非其时”短短9个字,隐约可见其笔墨酣畅,华彩多姿。只可惜字帖受虫蛀,布满了大大小小约有一百个蛀洞,眼看将要毁于一旦。
“古籍和人一样,因为年岁增长或受保存条件限制,会有‘病痛’。修复它就是要按照‘病情’的轻重缓急,施以‘医治’。”重庆古籍保护中心主任、重庆图书馆馆长任竞说,根据其破损程度和原因,修复师会制订不同的方案对症下药。“拍摄修复前的书影、制订修复方案、打糨糊、拆书、揭书、去污、配纸、溜书口、补书、托书、修书皮、压平、折纸、蹾齐、锤平、压实、钉纸捻、装书皮、订线、压平、拍摄修复后的书影、填写修复档案……”任竞一口气说出20多道修复工序,完成这些工序,有的需要半个月,甚至一两年。
技艺难
重庆古籍修复技艺以南派为核心
“庆幸的是,这册米芾字帖只是虫蛀。”许彤胸有成竹。
据了解,古籍被损坏情况多样,老化、脆化、絮化、霉变……每一种情况都有不同的修复技法。修复虫蛀鼠咬相对容易,但同样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
一平方米左右的塑料膜旁,放着骨刀、毛笔、鬃刷、镊子、锥子、喷壶等大大小小有一二十种工具。许彤首先用竹起子一点一点将破卷的纸片展平,然后小心地喷了一遍水。
“喷水可有大讲究:少了,纸揭不开;多了,可能会破坏纸纤维,其中的分寸拿捏全凭经验。”一旁的工作人员解释。
“古籍修复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以前。”许彤介绍,明代起,四川盆地成为全国重要的造纸及印刷中心之一,古籍修复和书画装裱行业也随之蓬勃发展起来。
抗战时期,重庆成为全国政治文化中心。南北技艺的交流和碰撞,使得重庆地区的古籍修复技艺形成了以南派为核心,兼容并蓄的特色。
过程严
巧手让受损古籍恢复了生命
约40分钟后,字帖已完全被水浸润充分,许彤开始用镊子揭开拓片后面的两层托纸。
“揭书页是道非常细致的工序,遇到纸张絮化就是大麻烦了。纸张絮化就是纸像棉花一样一层一层,把字裹在里面。如何把字拼出来,难度可想而知。上次修补清代的《有正味斋集》,第一页上有个地方卷成一团,像个小毛球,要将它展开,再把字的笔画一点点轻推上去,才拼得成一个‘味’字。”许彤说。
修补的纸张有严格限制,必须与原文献颜色一致、厚度相当,甚至纤维分析、帘纹也要非常接近。碰到特殊材质或带有颜色的纸张,修复师还要自行调配染色。
补书的糨糊是自制的,防腐配料各有秘方。糨糊的浓度靠丰富经验调制。
揭开裱纸后,许彤开始修补字帖。这是修复古籍最重要的工序之一,需要专注和细心,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毁掉一本古籍。
记者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见许彤用毛笔蘸了糨糊,在书页上不过粗针孔大小的蛀洞上轻点,将裁成手指长、薄如蝉翼的皮纸一角摁在蛀洞上,而后用指尖沿着湿润的边缘迅速挪动,将多余的皮纸裁去,待七八分干后,再换小镊子挑去修补处边缘的毛刺……案台前,许彤熟稔地重复着这些步骤,目光从未离开过书页。按规定,补洞后的纸张余下的宽度不能超过0.02厘米。
因为常年面对古籍的粉尘、霉菌,这里的古籍修复师大都患上了修复师的职业病——鼻子过敏和肩颈劳损。许彤告诉记者,她的鼻子一年中有一小半的时间都在过敏。
“当我们看到一本本‘病入膏肓’的书焕发生机时,特别骄傲和欣慰。是我们赋予了古籍新的生命。”重庆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80后女孩崔月婷自豪地说,“通过人的制作、欣赏和传承,让这些古籍有了灵魂和生命。古籍修复师对于古书的意义,不止在于修复。每一次相遇,都是一次穿越时代的对话。”
责任重
还得把修复技艺传承给更多人
下午5点半,经过近7个小时的修复,这一页《米氏祠堂帖》拓片进入到上墙绷平的工序。曾经满目疮痍的样子终于恢复了昔日的神采。接下来,这页拓片字帖还要经过裱纸、上墙、绷干、方正、装订等数道工序,1周后才算基本完成。
“修复古籍要有一份匠心。”重庆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最年轻的修复师,1989年出生的徐言勃坦言,工作过程十分枯燥。磨炼不出耐性,就很难踏实把活干好。他去年才开始接触古籍修复,此前以为是个简单活儿,越学越觉得自己该补的功课越多,“真正做好,不仅要掌握化学、生物、书法、美术等方面知识,还需要在材料、笔迹等领域有一定研究。”
任竞称,2008年,重庆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成立,目前已累计修复明刻本《汉魏丛书》《大戴礼记》等各类善本古籍,以及各类碑帖拓片。2018年重庆古籍修复技艺还获评了市级非遗。“重庆图书馆馆藏古籍45万余册,光靠重庆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几个人来修复,他们几辈子都弄不完,还得把修复技艺传承给更多人。”任竞说。
图片由记者万难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