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下的坚守②丨最热的时候来一碗 以面下酒聊人生
但凡重庆人,就缺不了一碗面。哪怕在深夜,哪怕在盛夏。
毗邻解放碑的一家小面馆,安安静静地开了26年。暑气稍稍退去一些,迎来了繁忙的“晚高峰”——凌晨12点到3点,吃宵夜的情侣,加完班的工薪族,外卖小哥,完成交接班的出租车司机,都会来到这个小小的面馆,叫上一碗热腾腾的小面。
居高不下的气温和浓浓夜色,也抵挡不了重庆人对小面的热爱,以及对生活的热爱。
“00后”小老板 往打包袋里塞一瓶饮料
凌晨近1点,气温相比白天温柔了不少,却也依然没有完全收起锋芒。开在新华日报旧址附近的“陶记面庄”24小时营业,距离解放碑直线距离不过500米。面馆只有十来个平方,三张木桌。一道帘子,顾客坐里面,吹着冷气等着吃面;帘外,“00后”陶旗正汗流浃背地在锅前煮面。
他娴熟地丢下空心菜、面条,然后把十多种佐料舀进碗里,大约一分钟后捞起面,浇上两勺软糯的黄橙橙的豌豆,一勺油浸浸的肉酱,撒上碎米芽菜和翠绿的葱花。
筷子一搅拌,诱人的香气便肆无忌惮地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这煮面的陶旗其实是店老板的儿子,刚满20岁,别人还在打游戏的年纪,他已经煮了两年面。以后他将接替家人掌管这家已有些年头的面馆。虽然面馆一年上百万营业额,这个“小老板”依然从煮面开始,事无巨细地学习。
陶旗现在对于煮面已是有些研究。他说:“小小一碗面,大有学问。”比如看似随意放的蔬菜就有区别:空心菜不易混汤,但多放一会儿就容易变色;要是用莴笋叶呢,能长时间维持青翠的模样,却容易混汤,因此煮面时搭配的菜有讲究,如何扬长避短,也是考功力的。
而调料是小面的灵魂,最基础的就有十多种,辣椒、花椒、花生、猪油、芝麻酱……他打调料时,用勺子一颠就知道有多少量。“您有新订单了”,随着线上订单声音不断响起,客人越来越多,陶旗加快了挑面的速度,却也不慌不忙。今年新冠疫情期间,面馆开始把重心转移到了线上,竟出乎意料地做得风生水起,据说目前在解放碑的面馆中销量已排第一。
服务员大姐刘健芳是陶旗的二姨妈,看食客接连走进店里,她将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两度。“夏天易乏,上夜班得打起更多精神,虽然累,但想到半夜也有这么多人等着吃我们的面,感觉还是很值。”她将客人的要求记在心里,“这碗不要葱。”“这碗起(煮)硬一点。”她一一叮嘱陶旗。
刘健芳打包时,往每份里面都装了一盒清凉饮料,每天要消耗20多件,“这么热的天,哪怕利润薄点呢,给客人消消暑,也是好的。”
从晚上10点到第二天早上7、8点,面馆门口的人几乎没断过。这一晚上,经过陶旗手里的面至少约有60多斤。
最热的时候来一碗面 才能感受重庆的火辣
北京人彭先生和姜先生是第一次到重庆,晚饭刚去了南山吃火锅,意犹未尽。他们第二天就要出发去贵州,担心第二天来不及,非要在深夜找到一家面馆,来一碗地道的重庆小面。
“不吃一碗重庆小面,哪好意思说自己来了重庆的。”彭先生爽朗地笑着说,虽然这天气火辣辣的,但更能体会到重庆的“性格”。“重庆的火辣,果然名不虚传!”
两位游客一边被辣得擤着鼻涕,一边不断称赞,直到一碗面见了底,才心满意足地步行回酒店。虽然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但他们对重庆的记忆,一定是以麻辣劲道的小面收尾。
陶旗说,最近几年重庆小面越来越火,吃碗小面已经成为外地游客“必打卡”经典项目。疫情最严重关店的那段时间,他们每天都会接到老顾客的电话:“什么时候能吃到面啊?”
凌晨1点半,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走进店里,两人似乎在拌嘴,女孩脸上明显带着些怨气。男孩点了碗清汤牛肉面,低声对陶旗说,“师傅,煮耙一点,少面,多放菜叶。”面端来后,男孩推到女孩面前,又从冰柜取出一瓶冰冻可乐,插上吸管给她。女孩瞪了一眼对方,嘴角微微上扬,表情温柔了下来,欣然接受。
奔走在深夜的“骑士” 为自己要了一碗面
“239号,麻烦煮快点哦!顾客备注急单!”不断有外卖骑手进进出出,守在陶旗的面锅旁。一边抹着脖子上的汗水,一边焦急地盯着手机上的信息。
陶旗跟很多骑手都打过照面,虽然大都叫不出名字,但看着脸熟,也大概揣测得到每个人的性格。
21岁的骑手杨磊是成都人,入行不久,说话温柔有点腼腆。他说,跑得好一个月能有一万多收入,但都是汗水攒起来的。一些老小区路不好找,半夜连问个人都问不到,遇到顾客一直催单,着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找到了还要爬楼梯上去,往往送完一单后,汗水把鞋垫都湿透了。
35岁的廖加芳来自广东肇庆,当外卖骑手快一年了,重庆的夏天他算是领教到了,哪怕是晚上跑单,被汗水浸湿的上衣也基本上没干过,遇到暴雨天骑车更费力,“吃苦,我不怕,希望再多干一段时间,多攒点钱给家里。”
魏民(化名)是顺丰24小时同城急送小哥。凌晨1:40,他停好摩托车,径直走到面馆,“来碗小面!”然后轻车熟路地拉来一根板凳坐下,将一瓶冰红茶一饮而尽。不一会儿,陶旗心照不宣地端来满满一碗面,“还是老样子,半斤。”
魏民一边挑着面塞进嘴里,一边给遇到问题的新同事发信息出主意。魏民从下午3点就开始跑单了,吃完面还要继续送,直到凌晨3点。一公里的费用是2元,认真跑下来一个月收入也还是比较可观。他从黔江来主城打拼已经有四年,给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虽然辛苦,但好像能找到自己在城市中的位置,感觉我们的工作是大家所需要的。”
在深夜里,他送过鲜花,那是客人给好友的生日惊喜;送过钥匙,为着急的夜归人送去心安;更多的是送出一道道美食,为夜里无数饥饿的胃送去慰藉。
十多分钟,他就消灭完满满一碗面,麻利地付完款,跨上摩托车驶入夜色里。
送完了夜归人 以面下酒聊人生
凌晨3点过,面馆来了两个老顾客,江波和张天富同样57岁,同样都是25年驾龄的出租车司机,他们从前一天下午4点一直开到凌晨3点。
凌晨3点交班后,两个老朋友来到面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畅谈起来——这是他们的固定“娱乐”,有时要上一碗面,有时要一碗凉拌的新鲜蔬菜,开上一瓶二锅头和两瓶啤酒。一个眼神,陶旗心领神会,不一会儿,一碗拌好佐料的蔬菜摆到他们面前。
“下了夜班后,虽然可以回家煮面吃,但担心回去吵醒了家人,往往就在外面吃碗面,聊聊天,等天快亮了再回家。”江波解释说。这也是哥俩最快乐的时光,白天聚不到一起,有时路上偶遇也最多按一声喇叭当作打招呼。
江波说,这家面馆吃了十多年,以前还是陶旗的长辈在煮面,现在已是“00后”,自感时光飞逝。他开玩笑说夜班的哥日夜颠倒,过的是“美国时间”,虽然辛苦,但看着城市变化,也感到很欣慰。夏天是出租车的“黄金季节”,但对的哥来说是一个考验:整天左手暴晒在阳光下,皮肤颜色明显比右手要深一些,而有的女司机会准备好袖套戴上。
他说着前一天的“奇遇”:送乘客去火车站,那个人虽然扫了微信付款码,江波以为他下车会输密码付款,也没在意便先开走了,谁知乘客最后却没有付款。江波苦笑着,也只有罢了。
张天富接着讲他的“奇遇”:在三峡广场转,网吧出来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问哪里有公交车回井口。那时已是凌晨一点,张天富没有犹豫,挥手让男孩上车,没收钱,把他载到了家门口。父母早已等候多时,眼看巴掌要朝孩子脸上扇去,张天富赶紧阻拦,“娃娃贪玩上网很正常,你们好好教育,越打他越不听。”虽没收钱,出来后却正好接了一个到南坪的“大业务”,张天富暗暗笑笑,也是好心有好报吧。
即使在深夜,看到路人,的哥都会习惯性踩一脚刹车,问声“走不走”。江波也曾遇到一个男子,说是大麻将钱输完了,没钱回家,他也欣然免费把男子载回家。他深夜还载过一个单身女孩,下车后发现那栋楼没路灯,他就把车停在楼下抽了一根烟,直到她上了楼,听到关门声才离开。
的哥在路上,一日三餐没有规律,但他们都遇到过乘客掏出零食和水果分享的,江波就曾载过一位老太太,非塞来一个鸡蛋。他心里很温暖,虽然按照规定没有吃,但那一枚鸡蛋,江波留了很久都没舍得扔。
凌晨4点半,酒过三巡,两人又要了碗面分享,面香中,笑着举起酒相碰。每天要拼命找的“板板钱”,客人的不理解,都市里的那些烦心事都成了过眼云烟,只有眼前一碗面,一碟蒜香花生和二三两小酒,足矣。
天渐亮。新的一天,在一碗面里,又开始了。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纪文伶 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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