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走近一群狼
《狼图腾》
影舞者
贺斌工作室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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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光年贺彬（hebin626811）
《狼图腾》无疑是春节档最好的电影，与同期那些喧闹的垃圾电影，是完全异质的存在。它至少是一部成年人电影，是拍给受过教育，有想法的成年人看的，与抢钱的《奔跑吧，兄弟》，与恶臭的《小时代》，是截然对立的价值取向。说得严重点，正是这样的电影，在中国的院线里，捍卫着电影的尊严和诚意。
但是，一部“老三届”知青下乡，与当地牧民展开的一场生态大战，为何偏偏邀来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他尤其擅拍动物电影）捉刀？并且原著小说构建的那个恶狼统领精神信仰，究竟有多少真实依据？所有这些，从一开始，就让这部电影坠入了争议的漩涡。
一次与众不同的逃离
《狼图腾》小说作者姜戎是一个激进之人，文革初就因为张贴万言小字报，被打成反党小组成员，在中央美院附中的全校大会上挨过斗，所以说电影里那个姜戎化身的陈阵（冯绍峰饰），远赴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很大程度上是一次主动选择的逃离，他逃离了风暴中心的北京，是为找寻一片世外桃园。
这和在那场席卷南北的上山下乡运动中，被“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狂热裹挟，被命运盲目牵引的知识青年，其实无形中拉开了差距，陈阵在片子中一再感叹的“我太爱这里了”、“我对这里着了迷了”，已然同我们熟悉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引发的知青小说等划清了界限。
2004年问世的《狼图腾》，显然无意控诉“上山下乡”带给一代人的苦难，甚至没多少兴趣还原知青岁月琐碎日常，那一切，张承志、王安忆、韩少功、梁晓声这些50后作家们，早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已经把话说尽，而姜戎这个后来者必须独辟蹊径。
一篇说教味儿十足的论文
他发现了狼。整部《狼图腾》，其实完全可以简化为一个汉文化哺育出的少年（你可以将他看作是被驯化的羊），如何为蒙古狼所痴迷、诱引，最终诚心膜拜的成长史。人与狼，是小说和电影的焦灼所在，所以人情自然退后，变成了稀薄的空气。
游牧部落（虽然仍被冠以“生产队”之名）里的插队生活，显然与主流农耕世界里的插队生态迥然不同，没有集体宿舍，只有两个兄弟，还有一个队长之家，他们在陈阵的养狼大业面前，更多地沦为了符号：杨克（窦骁饰）是陈阵疯狂实验的对立面，一个相对理性的存在。而阿爸毕利格作为陈阵的精神导师，则负责宣讲蒙古文化，以及保护生态的大道理。即使是陈阵与寡妇嘎斯迈的两情相悦，也仅止于一个潦草的亲吻。
这部电影似乎无意于人性的纠扯，人物的冲突，好些时候，都接近于一篇论述草原生态、蒙族文化根源的论文，说教而无趣，甚至当好戏来临，比如陈阵大意，小狼咬伤了嘎斯迈的爱子，也不过用匆忙的镜头，交代了他策马十几小时，英勇夺取青霉素的流水账。
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世态炎凉，你在这部电影里是不大会看到的，姜戎和导演阿诺急不可耐地，是要去构建他们心向往之的狼性世界。
一群动人心魄的演技派
导演阿诺从2010年起，足足用了3年多的时间，从加拿大邀来顶尖驯狼师安德鲁，饲养了30多头狼崽，经过反复训练，让它们不再惧怕摄像机，在八个月的漫长拍摄中，五花肉、遮羞布等花招并用，才捕捉到了迄今中国电影里最具杀伤力的真狼表演。
恰恰是这些既非哈士奇冒充，更不是电脑合成的蒙古狼，超越了冯绍峰、窦骁，成了电影中最最动人心魄的演员。它们愤怒，凶残，呆萌，倔强，甚至微笑（请注意陈阵养大的那只小狼回归草原的瞬间，那回眸的表情），令人吃惊地成了演技派，却也陷入了一个始料不及的悖论：一群狼都驯化到能拍电影的地步了，但这电影讲的却是狼是不能驯化的，情愿自杀也不愿意失去宝贵的自由……
难怪网友会抓狂：真是精神分裂！
一个意味深长的叛逆
《狼图腾》问世之初，就有蒙古族以及当年同在牧区插队的作家跳出来，言之凿凿地反驳，称蒙族老乡从未将贪婪、凶恶的草原狼当作过图腾，而是恨狼入骨，见狼就杀，这与姜戎笔下的狼群显然是永不会相交的两个平行世界。
攻击者们甚至将《狼图腾》形容为一个汉族知青嫁祸蒙古人的伪文化，德国汉学家顾彬更是将姜戎对狼性的歌颂，对弱肉强食法则的推崇，定义为“法西斯主义”！
如此甚嚣尘上的火药味，在近年的国产院线里实属罕见。我们不妨放轻松一些，就把这部《狼图腾》看成一部明星出演的“动物世界”吧，再不济，一部草原生态链的PPT吧。至少，电影里的掏狼崽、炸狼窝、狼羊大战、马大战足够真切、劲爆，而蒙古狼作为草原生态的神秘一环，它们投崖自杀所预告的危机，也并非空穴来风。
即使姜戎虚构的那个遇见狼，迷上狼，饲养狼又放归狼的叛逆，过于一厢情愿，即使你守全不认同他的第三任也是现任妻子张抗抗（著名作家）的说法：“《狼图腾》为我们注入了鲜活强健的狼性血液，……以狼道顺应天道，华夏民族别无出路”，但我认为，这也比《小时代》里物欲横流、无聊又无脑的撕逼，要意味深长一百倍。
想起鲍勃·迪伦的《答案在风中飘荡》：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能被称为一个人……一部电影要穿越多少纷争，才能走近一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