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库区重构初完成
青山绿水,美丽万州。 包红明 摄
三峡库区近几年基础设施、城乡面貌明显改善,自我积累、自我发展的内生动力逐步增强,特色经济、环境友好型产业逐渐起步,初步呈现生态涵养发展的良好势头
10月底,世界最大水利枢纽——三峡工程顺利完成最后一轮175米试验性蓄水,与此同时,三峡工程整体竣工验收也已接近尾声。此时,距离三峡百万移民搬迁基本结束、三峡首次175米试验性蓄水,已经过去整整8个年头。
在三峡工程防洪、发电、航运、补水等巨大综合效益全面显现的背后,搬迁安置上百万移民的三峡库区,经济社会发展面貌有何改变?移民安稳致富现状到底如何?《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近期深入三峡库区,一路调查采访,一幅崭新的图景逐渐展现在面前。
移民搬迁以来,尤其是随着三峡后续工作规划实施,三峡库区近几年基础设施、城乡面貌明显改善,自我积累、自我发展的内生动力逐步增强,特色经济、环境友好型产业逐渐起步,初步呈现生态涵养发展的良好势头。与此同时,通过解决遗留问题,扶持产业发展,移民安稳形势显著改善,因城乡大迁建、人员大流转而碎化、解构的库区社会,基本完成重构,加快迈向安稳致富新阶段。
“造血”能力增强
移民迁建初期,三峡库区城镇面貌虽然大为改观,但普遍存在城市功能不够完善,交通、能源等重大基础设施欠缺,旧有工矿企业关破淘汰后产业“空虚”等问题。本刊记者调查发现,近几年,依托三峡后续规划实施,库区自我“造血”的内生动力逐渐增强。
重大交通瓶颈被打破,立体交通网络初步形成。行走重庆库区,水陆畅行。县县实现通高速,机场、高铁、城际铁路、千万吨级水港等设施有的在建有的已建成。城市面貌、城镇功能大幅提升。万州、涪陵等一批区域性中心城市崛起,以库区为主体的渝东北地区城镇化率升至43.23%,较2000年翻一番。“尤其三峡后续工作规划,为库区带来800多亿元国家投资。”重庆市三峡水库管理局局长蒋又一说,这将撬动更多社会资金整合投入到生态建设、环境保护、特色产业发展等方面,为库区提供新动力。
移民任务最重的万州区,搬迁初期,175米水位线将城区拦腰截断,城市功能残缺,商气受损,九成工矿企业关停并转,工业经济几乎“归零”。万州区常务副区长李中武介绍,迁建结束后,尤其是三峡后续规划启动以来,万州全力再造城市功能、重构产业体系,铁、水、空等“城市经脉”相继贯通,城市建成区面积扩展到62平方公里,通过积极承接和精心培育,能源建材、特色化工、服装纺织、食品药品、机械电子五大产业框架基本形成,去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771亿元,位列全市第五。
开县是三峡库区最后一个移民迁建县,2009年,大投资、大建设的集中搬迁结束后,一度陷入发展低谷。县委书记何毅说,依托三峡后续近百亿元国家投资补助,开县大力完善城镇功能、实施生态建设,积极创建国家级生态模范城,发展特色农业、工业和物流经济,2014年经济总量突破300亿元,比2009年增长1.3倍。
近两年,重庆在实施五大功能区域发展战略过程中,还将三峡库区划定为生态涵养发展区,明确其“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长江流域重要生态屏障和长江上游特色经济走廊”的定位,实行“面上保护、点上开发”,并出台产业、财政、环保、土地、人口转移等配套政策,引导库区转变发展理念和发展方式,实现“绿色”发展。
巫山县在移民搬迁后为解决产业“空虚”,一度上了水泥、煤矿等一些高能耗、高污染项目,各乡镇也都谋划搞“工业园区”。县委书记李春奎说,近几年,按照生态涵养发展要求,关闭煤矿上百家,并砍掉了一批可能影响生态和景区的小园区。与此同时,充分发掘独特的旅游资源优势,全力发展生态旅游,建设3个5A级景区和一批4A级景区,近三年,巫山旅游综合收入年均增长近20%,2014年旅游接待突破800万人次,综合收入达27.8亿元。
重庆市发改委主任沈晓钟表示,经过近两年的转型,三峡库区生态农业、循环工业、特色旅游等生态经济、绿色经济提速发展,生态涵养与产业发展互促相融的格局初步显现。
社会重构完成
在经济社会加快发展的同时,三峡库区移民安稳形势也显著改善,突出的群体性矛盾基本得到化解,移民群体逐渐回归到生活生产“常态”之中。
“近几年来,三峡库区移民相关矛盾大幅度缓解,移民信访无论是数量还是烈度逐年大大降低。”重庆市移民局相关数据显示,2013年以来,库区移民信访件次和人数年均下降25%至30%。记者在库区重点移民区县走访时,也亲身感受到这一变化,尤其是一大批牵涉面广的移民群体性矛盾基本得以化解。
“之所以大幅下降,主要有三方面原因。”巫山县移民局局长谢全辉说,一是移民补偿安置政策不断完善,解决了大批遗留问题;二是后期扶持、后续项目实施等使移民得到实惠;三是基层政府对一些突出的群体性矛盾进行了专项化解。
面上情况大幅好转的同时,一些曾经矛盾集中的重点移民城集镇也渐趋“平静”。搬迁1.8万人的云阳县高阳镇,是重庆库区农村移民第一大镇,集中搬迁安置期间,发生数百人规模的“集访”20多次。高阳镇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李明静告诉记者,多年来,市县各级针对这一群体耐心化解,近年来,98%的人员息访。
安置1.3万人的万州双河口街道,一度“关门闭户无商气、生活基本靠救济,发展无望怨气重、有事无事闹政府”,曾被视为当地移民矛盾的“火药桶”。近几年来城市功能、商业配套逐渐完善,餐饮店、百货店、旅馆、综合市场等鳞次栉比,学校、医院、车站等设施齐备,矛盾也大大缓和。双河口街道党工委负责人易武说,近两年群体性集访基本没有,最令人头疼的一个群体——从老城搬迁过来的近千个门面安置户,随着商气人气逐渐改善和一系列帮扶政策落实,基本平稳下来。
随着时间推移,移民群体的心态也发生较大变化,曾经一段时间里动辄找政府、闹利益的部分移民群体,绝大多数心态平和了下来,不再等、靠、闹,自主找“门路”发家致富成为绝对主流。
云阳县高阳镇的陈七三,过去是全县闻名的“维权领袖”,曾经卖掉汽车、丢掉生意“专职”上访。近几年,在政府引导支持下,陈七三解开“心结”一心搞发展,办起存栏数百头的生态养猪场。与此同时,移民群众“三峡移民”身份意识也逐渐淡化,尤其是“4050”以下年轻一代和移民“二代”,基本回归正常的“城乡居民”认同。云阳县高阳镇党委书记周道吉对此深有感触道,近几年基本上没有50岁以下的移民和移民“二代”参与移民信访。
记者发现,随着移民城镇功能和经济社会水平持续恢复、提升,移民社区基本回归生产生活“常态”,各级政府的主要精力也从疲于应对移民矛盾、转移到全力以赴谋发展上。库区逐渐从城乡大迁建、人员大流转引发的非常态“阵痛”中走出来,新的城镇格局、商业布局、产业体系、人居社会基本形成,“常态化”替代了“动荡感”。
仍须破除障碍融入区域发展大局
记者在调查中也发现,三峡库区自移民搬迁以来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明显提升,但库区经济体量仍然偏小、发展制约因素还很多,尤其基础设施、产业发展等尚未融入区域发展大格局,包括百万移民在内的近千万库区城乡居民安稳致富、全面小康任务还非常艰巨。
云阳县副县长朱锡祥表示,全国大发展时,三峡库区在搞移民大迁建,错过了时机,现在库区紧赶慢赶,经济水平仍然较低,发展滞后仍然是最突出矛盾。以云阳为例,全县137万人口,去年GDP170亿元,公共财政预算收入仅10.4亿元。“这两年虽然发展势头不错,但制约因素不少。”朱锡祥说,县域交通、能源保障薄弱最卡“脖子”。云阳未来发展重点一是南部的国家级景区开发,二是北部的特色农产品加工,但由于无力投入,两个区域至今没有快速通道与县城连接,导致旅游不便捷、山货出不来。
移民重点县巫山县是国家扶贫重点县,搬迁安置移民8.66万人,另有贫困人口6.66万人,占总人口10%。县委书记李春奎说,移民搬迁后库区以及巫山的快速发展有目共睹,但这种快是在较低基数上的快,与全国及全市相比,整体落后的状况没有得到根本扭转,下一步解决移民安稳致富的任务还十分艰巨,当前制约发展最大的瓶颈,还在于交通、水利等基础设施方面。
近几年,立足生态和资源优势发展生态经济和特色产业,成为三峡库区各区县普遍选择,但由于统筹开发力度不够或缺乏大项目支撑,难以取得较大突破。
三峡有着众多知名景区和极为丰富的旅游资源,但由于省际区域市场分割,投入、开发难以形成合力,三峡旅游“到处都是珍珠,却没串成项链”,“大三峡旅游”格局始终难以做实。集约效应未激活,导致大多数景区名气大、综合效益差。如境内外著名的奉节白帝城,每年游客量不到50万人次,经营入不敷出。除旅游产业外,特色农产品加工、清洁能源开发等一些环境友好型产业,也受制于规模小、缺少龙头企业或龙头项目带动等,发展较慢。
万州区常务副区长李中武、开县常务副县长祁美文等认为,三峡库区的发展不仅关乎库区安稳致富,还关乎秦巴山连片贫困地区的整体脱贫,应融入国家区域经济发展大格局中。他们建议,在“十三五”重点考虑将库区全面接入国家铁路、高速公路骨干网;对一些已规划的交通干线应尽快开工建设。
巫山县委书记李春奎、云阳县委书记张学锋等建议,统筹扶持三峡库区生态经济和特色产业发展,在三峡旅游产业方面,由国家旅游管理部门和国家级旅游规划设计团队,对库区旅游系统规划设计,统一品牌、建设和营销,并根据各个区县旅游资源特色的建议制定开发细则;在三峡后续工作中,以基金、税费减免等形式鼓励引导央企、行业龙头企业等在库区发展特色农产品深加工、生物制药、清洁能源等生态型产业。
将库区生态涵养成果效益化,推动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长效化,不仅事关三峡库区也关系到整个流域的可持续发展。对此,库区干部和生态专家呼吁,尽快在三峡库区开展“生态效益量化和市场化补偿机制”试点,通过碳交易等形式,开展流域性资源有偿使用和生态补偿,变生态资源为生态红利。
(原载2015年第52期《瞭望》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