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51年，他说：“我一直守到起的，到现在都还在守……”
世界很大，但有时候也很小。有的人，守着一方树林，便是一辈子。巫山县红椿乡高炉村的护林员李美成便是这样的人，只是还好，他不是孤独的守望人，他的身后，从始至终站着他的爱人冯成珍。
这是一个关于爱和守望的故事，2月23日，上游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翻山越岭，来到了李美成的世界。
小村子，干净整洁，道路两旁的树林，清新茂密。冬雪刚化，路边还有残雪，冷冽的空气挡不住两老的热情。杵着拐杖的李美成出门迎接，老伴冯成珍在火炉边摆好凳子，就这样，遥远的青葱岁月，在问答里慢慢浮现。
51年不离山守树林
“喜欢出远门旅行吗？”
“不喜欢，我晕车严重得很，一上车就要吐。”
“那李爷爷，他喜欢吗？”
“他也不喜欢，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重庆主城，2007年评上了感动重庆十大人物，领奖的时候去的。平时我们很少下山，去巫山县城都很少，我挺喜欢我们村子的，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这里。”
“在这里守树林吗？”
“是啊，你看屋旁那几片树林子，长得多好，我们一直守到起的，到现在都还在守。”冯成珍说到这里的时候，满脸自豪。她是个开朗的老人，今年已74岁，说起话来思维清晰，诙谐幽默。相比之下，今年76岁的李美成，话要少些，但也很认真听，不时补充一些老伴说漏的内容。
△一台老式超平电视机陪伴两人多年，到了晚上也是两人唯一的娱乐项目。
李美成守树林的故事，在巫山县可谓家喻户晓，有部片子叫《疙瘩爷爷》，就是以他为人物原型拍的。2007年，他因守望树林40年，荣获“2007年感动重庆十大人物”，而现在，11年过去，40年变为51年，他还在守。春节假期刚结束之时，全重庆各地用植树的方式开启新春，李美成得知后说：“树要种，但林也要护。”一句简单的话，是他这一生的总结。
鼓励丈夫去当护林员
1966年，24岁的李美成因为当时林业局局长刘道清的劝说，成了一名护林员，工资是一年5块钱。那时红椿乡的树林，因大炼钢铁遭遇前所未有的破坏，为保住最后一片古松林，刘道清亲自到乡里游说李美成当了护林员。
△两人各自回想起往事，眼里满是故事。
“那个时候，我已经和他结婚一两年了，当年，我结婚有三个标准，对方要一莫懒、二莫偷、三莫要管我。当时村里很多男的不偷就懒，不懒就偷，偶尔遇到个不偷不懒的就喜欢管人，唯独李美成符合我这三个标准。”冯成珍说起往事，边说边笑，她说李美成小时候是个苦命人，母亲改嫁，从小几乎无人照顾，经常晚上睡苞谷杆。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李美成，却忠厚老实，脾气温和，吃苦耐劳，经常不分昼夜的做农活。
既然符合要求，人品端正，那么就在一起吧。两人通过邻居说媒，很快结了婚。婚后，李美成面对刘道清的劝说，起初有些犹豫不决，毕竟是有了家庭的人，他怕护林工作艰苦，兼顾不了家人。“我当时知道他的顾虑后，就直接跟他说，去，去当护林员。树都跟娃娃一样，人要长，树也要长，那些偷偷砍树的，跟砍娃娃有什么区别。当好护林员，不用担心屋头，我会打理好。”
就这样，李美成正式踏上守林之路。
△参天的大树
“女汉子”帮忙巡山
他不怕我也不怕
护林员工作可不是想象当中那么简单，500多亩树林，5万多棵大大小小的树，巡一次山就要快步走几个小时，守起来谈何容易？“当年偷树的人很多，因为树加工了拿去卖可以卖个好价钱，因此本村的、邻村的，都觊觎这片树林。”李美成说，为了防止树木被偷，他经常整夜整夜在树林里睡觉。
夏天，天气凉爽，困了随便倒在哪里就能睡觉。雨天，他披件蓑衣，戴个斗笠，拿着电筒四处巡逻，因为这时是偷树高峰时段。雪天，他依旧披件蓑衣，带件薄被，蜷在树根脚睡觉。树林里，有蛇，有野鸡，有“豹老二”，还有月光。“蛇啊、豹老二这些我都不怕，我很喜欢有月光的晚上，因为不用打电筒，周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偷树的人一般都不敢偷。”李美成说，他不觉得树林里有月光很浪漫，守树时他心里的想法一直很简单，就是有贼就抓，没贼就睡觉。
“他经常下午5点就要出发去树林，巡山巡到凌晨，屋头娃儿都很担心他，经常问爸爸多久回来。我也很担心，所以经常晚上去树林找他，帮他巡山。刚开始一个人走在树林里面有点怕，后来就习惯了，不过有一次，我撞到了一条水壶那么粗的蛇，确实是把我吓惨了。幸亏那条蛇不攻击人，梭起跑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冯成珍当年必定是“女汉子”无疑，不仅敢半夜帮李美成巡山、接他回家，遇到偷树贼，还能立马变身“神助攻”。
“他一个人在山里面，他不怕，我也不怕。”
变身“神助攻” 与偷树贼叫板
说起这么多年的护林员经历，有一件事让李美成印象特别深刻。“那年我刚当上护林员不久，有天晚上守树林时，发现有人在砍树，那天晚上有月光，我没有带电筒，直接冲上去想把对方揪住，结果对方人多，直接把我推倒，然后从我头顶飞过去跑了。”李美成十分恼怒，眼看抓了个现行，却让他们跑了，地上，是被砍成6 截的树，孤零零的在月光下躺着。
“这件事情我也记得，当时，他真的是气得抱着树哭。”冯成珍详细讲述道，那时，李美成护林经验不足，偷树的又太狡猾，通过观察他家门锁没锁，就能判断是不是去偷树的好时机。结果，树接二连三被偷，损失了好几十棵树，还总是抓不到人，好不容易抓了个正着，又让他们跑了，所以李美成感到委屈，气得直哭。
△“因为五棵松树被偷 他还哭过” 冯成珍说。
在这种情况下，冯成珍再次站了出来，她抱起被子跟李美成说：“走，我们不在屋头睡觉了，天天晚上都去外头睡，都不信抓不到这群贼娃子。”说做就做，两人抱了一床铺盖，选了一崖洞落脚，这处崖洞，望出去能看到几片林子的情况，刮风下雨还能有个挡处。
“那个时候是冬天，雪有齐脚踝那么深，在崖洞睡觉，脚一晚上都是冷的，我们就用被子捂脚。他睡一会儿，我睡一会儿，轮流值班，守了25天，终于守来了偷树贼。”年轻气盛的李美成见了贼就想冲上去，却被冯成珍拦住。“要抓，就要抓得证据确凿，抓得对方哑口无言。”
于是，两人就耐心的躲在雪地里，看偷树贼们把树砍了，锯成截，然后跟踪他们，看着他们把树搬运回家，藏埋在牛粪下面，上面盖着苞谷杆。“这个过程，我们躲在雪地里，几乎动都没动一下。他们藏好树以后，就去屋里喝酒，我怕他们喝完酒又把树挪走，于是又在外面守了几个小时，脚直接冻得没有知觉了。”
抓贼的过程虽然艰辛，但最终，两人终于合力将贼揪了出来。第二天，冯成珍和李美成直接“杀”到偷树贼家里，与其对峙，当场指认现场，并将此事告知乡里、林业局，后来，偷树贼因为偷树以及恐吓等违法行为，劳改了1年半。“当这护林员，我结了不少怨，受了不少威胁，但是我不怕，她陪着我，给我壮胆。”
李美成年轻时为了护林，常常夜里披蓑衣， 在月光下靠着树根儿睡觉， 落下了风湿的老毛病，现在拐杖不离手。
“现在比不了以前了，以前冬天巡林我就穿个草鞋，裹些棕榈就行， 如今加棉鞋里 还得穿两双袜子”。
希望儿子继承护林事业
现在时过境迁，偷树的人少了很多，两老的工作重心从护林慢慢转为防火。大半辈子的守望、奔波、挨冻，使李美成在晚年时，备受风湿等病痛的折磨。如今，他的脚不能再自如行走，只能依靠拐杖，但就算是靠着拐杖，他经常还要去巡山。
李美成不喜欢人扶，他说自己走心里有数。
现在两人看着老林子，权当散步。
“树林里，回忆很多，又好像很少，大半辈子，其实就做了这么一件事，回忆起来也就这一件事。”李美成表示，现在护林工作仍需继续开展，但很难找到人来继承。思来想去，李美成决定推荐自己的二儿子李大贵。“我大儿子以前挖煤身体受了伤，干不了这活，幺儿子觉得补贴少，养不了家，相比之下，二儿子比较符合条件。”
李大贵今年50岁，他表示，自己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在县城消防队上班，家里主要收入来源是10亩烟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的情况也只比我兄弟好一点点。但一想到父亲为护林奉献了一辈子，真不希望看到他的护林事业后继无人，所以现在我只要有空，还是会跟着父亲学点护林技巧，准备继承。”李大贵说。
而冯成珍说，跟着他守了51年的树，她不后悔。“我们守住了国家的树，我们做成了一件事，就够了。”这就是李美成和他老伴的世界，守着一方树林，就是一辈子。
守着一方树林，就是一辈子。
上游慢新闻·重庆晚报记者 范圣卿 杨华 /文 李野/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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