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深阅读丨牵着手才能入睡，喂饭就像“哄小孩”，聊天要会撒娇……ICU病房里有群老小孩
刘海霞正在轻声安慰戴上呼吸设备的老人。
“张婆婆，不敲了，我在这儿呢！”6月19日一早，还没有新的病人送来，重庆市肿瘤医院重症ICU里难得空闲。
看着身边的床位都空了出来，9床的张云（化名）有些孤单，用夹在手指上的仪器敲了敲床边，病房里发出清脆的“砰砰”声。走进病房的护士刘海霞来到床边，“婆婆，我在这儿呢！”她知道，这是张婆婆又在求关注了。
她睡觉要拉着护士的手
“婆婆又撒娇！”看着刘海霞站在病床边逗张婆婆，25岁的小护士刘中秋走了过来。“小刘啊！”张婆婆认识刘中秋，在刚进医院那段时间，小刘还陪了她一整晚呢。“小刘，thankyou。”张婆婆对着两个刘护士，飙起了英语。
前几天，护士长张进把刘中秋和张婆婆的合影发在了朋友圈，照片里，背对着镜头的刘中秋一只手在写护理日记，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病床上张婆婆的手，婆婆正在熟睡。照片是和刘中秋一起值夜班的护士拍的。
“其实这在我们科室并不少见，但就是觉得很温馨。”随后，医院里不少同事都进行了转发，“这是我们的小护士，真是天使！”面对同事的表扬，刘中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时张婆婆刚入院不久，年纪大了，肿瘤引起呼吸衰竭，最终只能进入ICU进行呼吸支持治疗。这是85岁的张婆婆第一次独自住院，家人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没有经历过孤独的张婆婆有些慌了，“刚进来时，她有点害怕，总喜欢弄出些声响吸引护士的注意。”
14日晚上9点多，刘中秋过来看张婆婆，“你怎么还不休息呢？”“你陪着我吧，我睡不着。”张婆婆看着刘中秋。她用消毒液洗了手，坐在婆婆床边，拉住婆婆的手，“我陪着你，你乖乖睡觉哦。”
拉着刘中秋的手，张婆婆迷迷糊糊睡着了。刘中秋坐在床边，在昏暗的灯光下写护理日记。
每隔一段时间，刘中秋就要去查看其他病人的情况，她轻轻拉开张婆婆的手，但婆婆总是会醒。“小刘！小刘！”看见人不在身边，她会轻轻喊出声。刘中秋做完事，又回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每给病人进行一次操作都要写护理日记，那晚刘中秋每次写护理日记，都去婆婆床边，拉着她的手。直到深夜3点多，张婆婆才沉沉睡去。
把病人都照顾得很精细
ICU护士正在陪着病人康复训练。
19日下午，随着病人陆续转入，肿瘤医院重症ICU的20多张病床被占满，科室里再度忙碌起来。与ICU一墙之隔的门外，狭窄的走廊里却安静而又热闹。从早到晚，过道里的一排凳子都被等候的家属坐满，他们大多神情肃穆，偶尔互相耳语，安静地等待。
早上8点多钟、中午12点和傍晚，ICU的门口也会热闹非凡，家属们提着保温桶按时出现，和护士们交流着。“这是今天给我妈炖的鸡汤，只放了盐，怎么也让她喝一点吧。”一位男性家属对着护士絮叨。“阿姨说，她晚上想喝瘦肉粥，你们熬烂一点，她好消化。”门里，护士也在抓紧时间嘱咐家属。
“那麻烦你们了，我们照顾不了，全靠你们了！”男性家属抓住最后的时间，不停道谢。和一般病房不同，ICU的病人，家属每天的探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其他时候，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是医生和护士。
无法亲自照顾，让许多家属有些担心，“医护那么忙，肯定会有疏忽的时候。”刘女士的母亲曾经在ICU住过两个月，那时，她每天探视，都会询问妈妈“他们对你好不好！”这让母亲不胜其烦，后来索性回答她，“想精想怪，喂饭都是护士妹儿喂的，别个精细得很！”
喂饭聊天就像“哄小孩”
病人平均年龄偏大，是肿瘤医院重症ICU的一大特点。“很多病人都在60岁以上。”张进说，ICU里的老年病人大都意识清醒，护士们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爱，去面对这些见过风霜、承受病痛多时的老人。
“越老越小！”在护士们看来，ICU里的这群老人，有时很可爱。早上，9号床的张婆婆觉得医生调的营养粉没有味道，刘海霞一边一勺一勺地喂，一边絮叨着鼓励，“婆婆你最好了，再来一勺。”
张婆婆看了她一眼，抱怨“一点味道都没有！”但还是乖乖张嘴。一勺喂进去，刘海霞继续努力，“你看你看，马上就吃完了，再来一勺哈。”张婆婆又盯着她看了几秒，无奈又吃了一口。
给张婆婆喂早饭像喂小朋友，而给2号床的刘婆婆聊天，就要会撒娇。刘婆婆今年80多岁了，一个月前住进ICU后，内心一直充满了悲观情绪。每个意识清醒的病人住进ICU，医护们都会给他做一张表，表格里将生理、心理和来自环境与家庭的痛苦分为1-10分，刘婆婆其他几项的分数都很低，但“病痛”一项却很高。“我不怕痛，我只是怕自己成了一个废人。”通过交谈，护士们终于知道了刘婆婆痛苦的原因，因为癌症晚期，刘婆婆双腿严重肿胀，动弹不得，一辈子要强的她，认为自己变得“没用了”。
知道了老人的焦虑原因，刘海霞和同事们开始变着法的“撒娇”，“阿姨你要相信我，千万不能觉得麻烦我哟，不然我的工作做不好要遭领导批评的！”每天一有空闲，护士们就和刘婆婆摆龙门阵。
在ICU住了几天，刘婆婆的腿稍稍有些消肿，护士们又开始放大这个小小的变化，“婆婆你腿能动了，太棒了！”每每听到护士们对自己双腿好转的“惊讶”，刘婆婆都会轻轻点点头，连说“就是就是。”
一个月后，刘婆婆终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从老人身上学会爱与豁达
“表面上我们在帮助他们，实际上他们教会了我们很多。”说起这些叔叔阿姨、爷爷婆婆，39岁的张进、32岁的刘海霞、25岁的刘中秋都会露出不经意的微笑。
刘婆婆直面生死的态度，让刘海霞感到震撼，“我以前觉得婆婆很要强，可能对生死比较在意。但实际上，她对自己的病情已经足够了解，甚至已经做好了在ICU里走完最后一程的准备。”
端午节前，刘婆婆的妹妹来看她。看着妹妹红了的双眼，刘婆婆轻轻说，“我也这么大年纪了，上天也对我不薄了，在这里过完最后一段也挺好。”
让刘海霞没想到的是，家人要离开时，刘婆婆郑重其事对妹妹说，“我走了，你们要好好谢谢这里的医护，最后这段时间，他们对我很好，让我过得很舒心。”
老人们对爱情的坚持则打动了年轻的刘中秋。“如果问老人最想见的是谁，90％都说是自己的老伴儿！”老伴来看他们，他们常常握着手，头挨着头絮叨，“爷爷就一遍遍摸奶奶的头，特别宠溺。”老人实在来不了，家里人也会开着视频，让老两口见面。
每天走上万步洗手百多次
护士们每天洗手上百遍。
19日中午12点多，吃完午饭，难得有十多分钟休息时间，刘中秋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这是她到重庆的第三个月，窗外的景色是她最熟悉的风景，“工作太紧张，连解放碑都还没去过呢！”
目前，重庆市肿瘤医院重症ICU有40多个护士，他们实行两班倒，每班需要连续工作12个小时，午饭和晚饭分别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早上8点上班后到晚上8点半交班前，护士们穿梭在20多张病床边，每天要走上万步。因为ICU需要24小时的监护，他们不仅承担着医务护理的工作，病人的喂饭、翻身等其他原本应由家人或护工代劳的事情，很多时候也只有他们来做。
因为对无菌的高要求，护士们每天要洗手上百次，即使只是给病人盖被子，也必须用床旁洗手液净手后才能进行。对于每一个病人必须无比细心与高关注，让他们压力巨大。
“细心、关心、时间、精力，全部都放在ICU了。”即使轮休，护士们最想做的是回家睡觉。给家人的时间少之又少，“又要放暑假了，这次亲子旅行怕是又要泡汤！”张进的孩子14岁了，除了春节回老家，他们再没有一起旅行过。
“逛解放碑怕是还要等一段时间了，我最近要考试。”刚刚过去的端午节，刘中秋被男友强拉出门，就近去逛了逛重大，“外地人都说重庆的夜景很美，我还没有机会好好感受呢。”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石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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