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2015年4月11日,是我人生中一个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日子。清晨7时,最疼我的那个人——86岁高龄的父亲、薛继洲,在长睡中再也没有醒来。我伏在他胸前久久的凝望,他的脸庞那么平静安详,没有半点痛苦,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真的离开了我们。
这两天,我们一直以各自的方式怀念我的父亲,以寄托深深的哀思。
父亲是一介书生,生于川东云阳县,从小敏而好学,4岁入小学,20岁大学毕业。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话语不多、字字珠玑。父亲一生勤俭治家、勤奋治学,正直善良、磊落做人的家训和品格已经流淌在我们儿孙的血液里。
他,一个慈爱简朴的好父亲。家境富裕的父亲,在大学求学时代,一次学校组织去白市驿郊游参观,突然下起了大雨,父亲不忍布鞋被雨水打湿,爱惜地把鞋脱下放进书包里,硬是赤着脚在泥泞的山路走了几十里路,才回到远在沙坪坝区的政阳法学院。爸爸不抽烟不喝酒,家中满书柜的书,几件不成套的旧家具,衬托出父母窗明几净的陋室,温馨宽敞、书香四溢。写字台前的一把硬靠背椅,一直跟着父亲20多年。印象中爸爸的衣服只有两三套(其中他最喜欢的灰蓝色学生装,是他亲自设计的),可他穿在身上得体大方、透射着气宇轩昂的非凡气度,师生们亲切地称他为“薛尔基”。
就在一个星期前的早晨,父亲把准备上班的我叫住,叮咛道:我和你妈妈今年五月的钻石婚纪念日,不要操办了,太浪费。父亲从来不办生日,他教导我们,生日就是母难日,要纪念感恩自己的母亲。父亲的简朴,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一种教养、一种家风,深深地影响着我们。
他,一个博学勤奋的好老师。父亲一生勤奋治学,笔耕不辍。他是解放前的大学生,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代研究生,终身从事教学和写作,一生偏爱小诗和短文,用笔名绿洲发表了诗文千余篇,出版了《微雨,春草,琴诗》、《新竹枝词》等多本诗集;教学研究的论文和评论在教育界名声鹊起,有口皆碑。父亲常常用胡适先生的名言来激励我们:“不做无用事,一日当三日,人活七十岁,我活二百一”。父亲要求我们这样做,首先是自己践行。他从不说废话,行走如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把别人吃饭喝茶的时间,都用来做他一生投入的教育事业和一生钟爱的诗歌创作。我出生的老屋,写字台下的混凝土地面上,父亲的鞋印深深镶嵌其中,那是多少寒窗苦读踏出来的。父亲就是用这种踏石留印的精神,对我们默默地言传身教。
他,一个有爱,有大爱的人类灵魂工程师。作为儿子,父亲是一个非常有孝心的人。在北京读研究生时的一个冬季,竟卖掉自己御寒的裘皮大衣,给我的奶奶寄回急需的生活费。父亲不仅有对儿女嘘寒问暖的舐犊之情,更是一个对他的亲人、学生、朋友、同事以及文学爱好者有大爱的长者。十年浩劫,学校停课,父亲担心我们三个儿女荒废学业,就在家里挂了一块小黑板,每天一首唐诗或宋词,配上一幅画,教我们写诗画画,习练书法,家里还买来乐器,培养和熏陶我们琴棋书画的爱好和修养。
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的春风唤醒了父亲这一代知识分子,他焕发了新生与活力,拿出与时间赛跑的速度,誓把损失十年的时间夺回来。他夜以继日,夙夜在公,忘我工作,想多为国家培养一批已经断代十年的基础教育人才。恢复高考后的每一年,父亲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特级教师,主动承担了担任高三冲刺的艰巨教学任务,由于师资不足,他还在全市讲公开示范教学课,以培养一批优秀青年教师。他教过的学生,有全国文科状元,有国内外行业精英。凡当过他的学生,都无不被我父亲渊博的知识、过人的才华、高超的教学能力所折服,为父亲的师德师风而崇拜佩服。
父亲培养了那么多的优秀人才,遗憾的是,我们三个子女都没有当过他课堂上的学生。高75级的郑爱平姐姐考入大学后又留学瑞典,前年专程从芬兰回渝探望薛老师,一进门就给父亲行跪拜礼,长跪不起,留着激动的泪感恩薛老师对她的培养。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比较多,这样的场景和褒扬数不胜数。父亲的诗集出版后,应广大文学爱好者之邀,公益作诗歌欣赏与创作的讲座。
他,一个兼备哲学诗人才情的好导师,一个载着满满幸福驾鹤西去的智者。父亲有着哲学家的睿智与思辩,诗人的激情与幽默。他为时代而歌,贴近生活,写出的诗歌脍炙人口。父亲又是一个幸福的四世同堂的老人,他关怀别人的同时也关照自己的健康和心灵。他一生没有得过任何大病,身体非常健康,精神世界无比强大。虽然他无法选择他的出生和时代,但他用爱和智慧,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就连人生的谢幕方式,也是父亲生前的愿望。我甚至想不出来,父亲还留下了什么遗憾,也许藏在他的心底吧。
父亲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正直善良、简朴简约的家风,教会我们做人;他勤奋进取、博爱担当的家训,教会我们做事;他哲人诗人般的追求真善美的才情,给予我们力量;他的人格魅力帮助我从突然失去父亲的痛苦中站立起来,遵循着他的指引,走入他毕其一生建构的精神殿堂,那就是:善良,正直,简朴,勤奋。
亲爱的父亲,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作者:薛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