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珍档丨采摘时部队来执勤、1斤卖出3斤猪肉钱……广阳岛脐橙那些深埋历史烟云的荣光
昨（7）日，小雨，南岸区广阳岛。在一处缓坡果林里，五六个市民慕名前来摘果。他们指名点姓要摘的果子有三个特别之处，很洋气的名字——哈姆林脐橙；皮薄几乎无籽；果肉多汁、橙味浓郁。
有不少重庆市民慕名前来采摘哈姆林脐橙
时值脐橙采摘季节，半月前迄今，岛上脐橙陆续成熟。每逢周末，前来采果者众。但几乎没人知道，他们采的脐橙，在40多年前，售价高，1斤相当于3斤猪肉；很紧俏，不批手续的话，拿钱都吃不到。
前来采摘的市民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在主城甚至重庆范围内，没有任何一种脐橙能如广阳岛脐橙般，在采摘时接受部队执勤保障的礼遇。
脐橙花开时，它是芳香岛
广阳岛位于南岸区峡口镇，该岛历史悠久，曾是古代巴人一个主要聚居地，也是长江渔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曾发掘出战国时期的青铜器，还有大禹在此治水的历史传说。同时，它也是三峡库区第一大内河岛屿，面积为6.44平方公里。
关于哈姆林脐橙的故事，得从60年前说起。1957年，经市政府批准，广阳岛上开垦荒地建立广阳坝农场，命名“广阳坝园艺场”，隶属市农垦局管理。
关于当年那个激情的燃烧岁月，有兴趣的市民能获得信息的渠道是，在网上淘一本叫《广阳春秋》的内部刊物，印刷日期为1998年，是纪念广阳坝园艺场成立四十周年撰编的，目录中，有篇文章叫“敢叫荒坡变果园”，记录了那个年代的人们战天斗地其乐无穷的岁月。
1958年元月，市级机关干部首批600多人，乘船至大兴场，步行到广阳坝岛上途中
市民王新春，年近六旬，他童年的快乐时光在岛上度过。对哈姆林脐橙的事情记忆犹新。他少年时，政府从美国引进哈姆林脐橙，分配到园艺场果园种植。摘果前，它的模样让他和不少玩伴常流口水。每个有拳头大小，皮特别薄，几乎无籽，很难有机会吃一小块，果汁沾在指尖，粘，很甜。
种果树都是用有机肥，园艺场的上百头奶牛粪便，为果树茁壮提供保障。那时仅在江水退去后，车才能上岛。
种果树需要牛粪，牛吃不好，不长肉、奶量也会降。于是，涨水期，为弥补广阳岛上青草有限的状况，场部种了很多苞谷，长到半人高的时候，就割下当牛草。奶牛吃苞谷苗产的奶有股特别香甜，粪便也多，果树施肥的问题迎刃而解。
现在，对喜欢吃水果的人而言，纽荷尔脐橙这个名字不陌生。但少有人知道，它是美国华盛顿脐橙的衍生品种。在王新春的记忆中，当年，场部果林里，除哈姆林脐橙外，还有纽荷尔的“爸爸”——华盛顿脐橙。
每年的三四月，近200亩脐橙开花，整个岛数果园最芳香。夜里，繁星挂天际，孩子们躺床上，在沁人心脾的脐橙花香陪伴下入睡；白天，果树枝叶间，洁白的花瓣、粉黄的花蕊，吸引爱美的姑娘劳作之余贮足观看。
芳香最盛时，是夜里。广阳岛俨然是座芳香岛。
采果时节，部队来执勤
张玉平是土生土长的广阳岛人，今年64岁。因搬迁，目前安置在岛外。
说起岛内的一草一木，他都流露出感情，谈得最多的是现在的这片果林。
如今，这片果林，已从王新春少年时代的近200亩发展到了300多亩。
他原来的家在果林边有直接关系。张玉平回忆，十一二岁起，果林便融入他的生活。
果园农忙时，需要当地村民做临工，场部技术员就近挑选做事踏实的村民前往。那时，村民是靠出工记工分的方式，来衡量劳动量。全劳力一天是8分，在果林干修枝、治虫等临工活儿，计酬形式却是现金，每天1.2元。这钱，干活村民不能全揣腰包，社里提5毛钱折算为1个全劳力的当天工分，剩下7毛才是打临工村民的现金收入。
1965年广阳农场合影，这些人背后的山坡，就是现在的果园
“能做工分还有现钱拿，大家干活积极性高，也累。”张玉平说，那时，治虫方法很传统，凭一身蛮牛是干不下来，需要耐心和一定技术。
技术部员挑村民时，除要求干活踏实，还得看脑子是否灵光、手巧不巧。治虫不用农药，发给每个村民一根前端弯成小钩的铁丝。它伸进橙脐树根部，把从土里钻出、寄生在树桩内的地蚕（一种害虫——记者注），一根根地掏出来。
“虫，粗的跟小指头差不多。虫蛀得严重的果树，每棵要掏十多二十分钟。”他在比划中，陷入过去的时光，脸上有掩不住的劳动快乐。
果园工人演示用铁丝将长在树干的虫掏出来
目前，在当地村民中，会这种传统治虫方法的人已经不多，张是其中之一。
在张玉平的记忆里，这里的脐橙为广阳岛人长了脸。以致当年那幕发生二三十年后，他跟岛外人聊天时，从别人一惊一乍的表情里，读得作为岛上人的另一种自豪。
原来，上世纪70年代初，果林的脐橙种植不仅名声在外，还上规模。1972年或1973年底，脐橙将摘果。
有天早晨，岛上来了一支部队，这些人不为别的，直接把果林围住，每人都荷枪实弹，背对树，面朝果林外。那天早晨，张玉平等受雇准备前往摘果的村民，被禁止靠近。士兵很礼貌，但不向任何村民解释执勤原因，只允许场部指定的少数人员采摘。
“一天天长大的果子，在摘的时候，它就像大姑娘出嫁那样，仪式浓重地离开果树。头天早晨到第二天中午，部队执勤才结束，战士们除一刻不离地守护果林后，还守着每箱脐橙装运上车。”
迄今，采果季节发生如此情况，是唯一次。
园艺场淡出，果树公园时代开启
时间推移到1998年，园艺场出了一本内部刊物《广阳春秋》，纪念建场40周年。
张玉平记得，1990年左右，园艺场的工作人数由顶峰时的上千人，开始逐年减少。他还记得，2000年，园艺场基本上淡出广阳岛。
正是这年，园艺场的主管单位市农垦局，整体转制成立为重庆市农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
2013年，广阳岛拆迁整治基本完毕。次年，市发改委向媒体发布消息，广阳岛上将建城市公园、滨江公园、体育公园以及果树公园。
“果树公园就是现在这片林子。”昨日，果林的代管责任人赵睿说，去年及前年，脐橙的长势让人有些堪忧，有关部门知情后很重视，明确表示，这片以哈姆林脐橙为代表的脐橙林必须得以传承和保护。
今年3月，赵睿代管这片果林，施有机肥、恢复传统治虫法……园艺场曾经的传统有机种植方法，在目前受雇的原村民手中，得以重现。
果园经营者赵睿正在采摘哈姆林甜橙
有意思的状况是另一种重现。在这里，果林里散养了五六百只鸡，鸡粪拉在树下及周边，对施有机肥起到了增量的效果。另外，每天，每只鸡啄食杂草，也算是对果林除草。
果林间养殖的土鸡既能去除林间杂草，又能产生经济效益
赵睿透露，代管期间，他的梦想是这样，除把果树种好外，还将作申报有机水果等对脐橙提档升级的事，为果树公园时代开启新征程尽一己之力。
“听老辈人讲，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每斤脐橙的售价是2元，食品公司的猪肉才7毛2分钱一斤。买1斤脐橙相当于3斤猪肉的钱。农场有个人生病了，想吃及脐橙，是向场部打了报告，批复后才买到了5斤。……不久的将来，我要让这些脐橙售价重回1斤脐橙相当3斤猪肉价的江湖地位。”他今年31岁，说这话时很有信心。
上游新闻-慢新闻记者 黄艳春 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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