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人朱宣咸于重庆”:画梅思乡
朱宣咸木刻版画《江南仲夏——我的家乡》
5月24日在解放碑国泰艺术中心闭幕的“朱宣咸艺术回顾展”,是已故著名国画家、中国新兴木刻版画家、漫画家与重庆美术活动家、教育家朱宣咸先生之艺术和人生历程的时空再现。同时,5月23日,《丹青岁月——朱宣咸中国画作品展》又在渝北重庆美术馆开幕(6月12日闭幕),一个画家两处大展同时展开,在美术圈还不多见。我们用三期专栏,打望朱宣咸先生的艺术人生之旅。
写生
1970年,朱宣咸被下放到位于南桐矿区九锅箐重庆市委“五七干校”农场劳动。那里原为一个劳改农场,现在是一个度假村,当时被改造成为市委轮训干部的场地。
朱宣咸之子、国画家朱澄目击了父亲这一段下放也不放下画画的生活情景。他说:“我记得是1970年左右,我还在小学阶段,放了假,就去看他,跟他住在一起。我去之前的阶段,他是干农活,就不可能画画;我去了,他的工作是放羊子,比起其他活路来说,要不受干扰一些,在野外,把羊子一放,你不可能把每一个羊子都守到,只要晚上再吆回来就行,中间他就可以画画。”
每天上午,朱澄醒来,父亲和羊都不见了。“早晨,他要先起来,他要去画晨曦这些。我睡醒了起来去找他。怎么找呢?周围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还有野兽这些。好在地上有很多羊子屎,我就跟着新鲜的羊子屎走,就找到他了。他就在那里放羊,手里还拿着个小画夹在画水粉。”
这次画展有几个玻璃展柜,展出了朱宣咸那段时间的水粉写生稿,都画在一张张A4纸大小的画纸上,带着羊粪豆豆和山谷野风的气息,跟周围墙上用整张宣纸画成的巨幅国画构成奇妙的对比。
1980年,朱宣咸由重庆日报社调任重庆市群众艺术馆副馆长,分管美术、摄影。同时担任重庆市美术摄影展览办公室主任,重庆市民间美术展览办公室主任。1981年重庆市美术家协会成立,朱宣咸以最高票当选第一副主席兼秘书长。
在其任上,解放碑临江门2路车起点站街边(现重庆世界贸易中心),搞起了重庆夫子池美术展览馆。这个隶属于重庆群众艺术馆的展馆,是当时重庆最高级的美术馆。记得我在那里看过潘玉良画展,还有罗中立的一个画展,其《春蚕》巨画,挂在里面,街上路过都看得见。
1981年底,由朱宣咸发起的重庆国画院成立,他担任顾问,其后在重庆国画院基础上建立了重庆画院。2013年,在重庆国画院和重庆画院基础上,解放碑国泰艺术中心建起了现代化的重庆美术馆,离当年夫子池那个简陋的展馆原址不远,但又一脉相承。1984年,朱宣咸由群众艺术馆调入恢复建社的重庆出版社(今重庆出版集团),负责该社和重庆市的美术出版工作,直到1989年离休。
画梅
朱宣咸的国画生涯,画梅最多,画梅最大。“梅妻鹤子”的“梅”,本是国画的传统画题,但朱宣咸的梅,别具一格,以至于著名美术批评家王林先生在画展前言中写道:“特别值得提及的是画梅,朱宣咸先生从1943年开始,数十年贯穿始终,从未放弃。读其画作,当以白梅为最,而梅朵花骨勾勒之技巧尤为突出,其形式感与象征性并重,表现出梅花与众不同的繁盛、净洁与雅致,以为自况。见证着先生的自尊与自信。”
在《画梅六十年》的自述中,朱宣咸不忘“梅”的源头:“1940年代初,我在浙江黄岩县立简易师范读书时,学校请来一位图画教师,名叫林求仁,是本县城关人,约五十来岁,早年毕业于上海美专,他创办了浙江美术专科学校,任校长,善画梅。他画的落款都是‘得仁林求仁’五字。取古语‘求仁得仁’句。他见我对画既好又勤,常要我在身边,日子久了,看他画梅的机会多了,我也就画起梅花来了。那时我是初到城里不久的孩子,如一张白纸,所学的印象也就特别深刻。只是第二年暑假我就离开这个学校了。我画国画就是从画梅开始。所以他是我学国画的启蒙老师。”
小朱当年初弄梅花,就身手不凡。一次学生作品展中,他参展的《墨梅通景四条屏》居然被人买走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卖画,自然是个极大的鼓励,我也就更加勤奋地画画了。后来,我很快被新兴木刻运动所吸引,创作了大量反映国难与劳动人民苦难生活的木刻版画。但是,对国画(包括画梅)的兴趣并没有消失。”
朱宣咸1985年创办重庆美专,其学生、画家孙绍全是他画梅的见证人。“记得那年正好是千禧年,我要去成都安居,特去向朱老师告辞。听说我要离开重庆,他内心很难舍地叹气一声:唉!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的内心仍然隐隐作痛!接着,他叫我到他的卧室,墙壁上是一张丈二还未完全画完的红梅画,大气磅礴、扑面而来地展现在我面前,我顿时被震撼住了!二十多年前,当朱老师听说我冒着开除军籍的危险去找右派阎松父学山水画,当时他有感而发画了一幅白梅图送给我,其实就是以花拟人。他们岂不是一身清气留人间?”
思乡
朱宣咸画展有一张小小的红海椒国画,和满堂巨幅红梅相映成趣。这是他专门画的一盘海椒,代表他对重庆的感受。朱澄说:“他是浙江台州人,对海椒不是那么特别喜欢,但是能吃,火锅也能吃,我是在重庆生的,我妈妈也是重庆人,父亲吃辣椒肯定没有我们那么厉害。他思乡情结很重,这次他的画展,浙江省美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代表家乡父老也来了。”
1949年他到重庆之后的国画题款,永远都是“浙人朱宣咸于重庆”;在他晚年住在重庆九坑子画的梅花上,常常题着“离别故乡四十二年”、“离别故乡六十年”、“离别故乡六十一年”的款,好像离开故乡的时间,是老先生的一种特别记年。
朱澄说:“回江南老家,1962年和1993年他回去过两次。第一次回去,还见到了我年近八旬的婆婆。他说当初他从江南水乡出发,离开故乡到上海去,就坐的一条船,最后一次回去,变化很大,现在回家乡已经不是坐船了,大家都骑摩托车、自行车,坐汽车了。”
孙绍全也见证了朱校长的思乡之情。1990年代初的一天,在老师家里,看到他已近古稀之年,居然还在折腾版画,他已多年不操刀,一直画国画,为什么现在又重操这力气活呀?“他放下刻刀坐下来讲述道:‘近来想出一本版画专集,内容总感觉还缺失什么,回想随军来渝多年,是画惯了重庆的山山水水和日新月异的面貌。唉!人老恋旧思乡啊!虽说重庆是我的第二故乡,但养育我的浙江家乡总是一直在梦中萦绕。所以想再刻一组关于家乡水乡的套色组画入画册,方了却我多年来思念乡土的情怀。”
在其《看来是偶然 细想是必然——我从事绘画创作五十余年的回顾》中,他特别提到1993年创作的这幅套色木刻版画《江南仲夏——我的家乡》。
朱宣咸一生,从江南出发,在上海成名,在重庆开枝散叶,硕果累累。重庆是他的第二故乡,终生怀念江南。鲁迅1933年在上海写《为了忘却的记念》,其中写到朱宣咸的台州同乡柔石时,“他的家乡,是台州的宁海,这只要一看他那台州式的硬气就知道”。朱澄说:“我父亲平时在家里不是很台州,他的硬气都画在他的梅花中去了。”他的一款巨幅墨梅《乌龙搅柱》,几根梅枝遒劲如龙,互相绞结,惊心动魄,确实非常台州。
这位一生画梅的大画家,也终生怀念恩师。在《画梅六十年》最后他说:“自少年时代开始画梅,虽已大半个世纪,在这不算短的岁月里,我对画风不断求索,画路不断拓展。但至今所画梅花,林师的笔墨仍旧依稀可见。”
文/图片翻拍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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