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峰山上这块石碑,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乾隆五十五年李家老坟上的深浮雕纹饰。
重庆晨报记者 李炼 摄影报道
今年春天,重庆晨报地理发现专栏记者在采访途中,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神秘的传说与信息的缺失,使石碑的来源扑朔迷离。之后,记者多次到现场考察,在初步理清石碑来龙去脉的同时,又遭遇新的谜团……
一上虎峰山 路遇神秘石碑
第一次见到这块神秘的石碑,是在今年春天。
3月中旬,我在虎峰山寻找一批有上百年历史的古梨树时,在乔子岗村的路边,发现一块大石碑。
因为时间紧迫,当时只是匆匆浏览了一下石碑上的文字,感觉它既不是一块墓碑(形制不像墓碑,且碑后也没有坟墓),也不像一块常见的功名碑或节孝碑,只记得碑的落款有“大清光绪拾四年”的字样,和两旁石刻对联上的文字——范公模范传千古,学世家风纪万年。
途中,有当地人向我介绍了这个碑的传说:以前听老人说,曾经有一个小孩,在碑前撒尿就害了一场大病,吓得家长赶快到碑前烧香磕头;还听说,火眼矮的人(重庆乡间俗指阳气不足者)黄昏的时候路过碑前,还会看到晃动的人影。
二上虎峰山 原来是块家谱碑
我当然不会信那些传言,但却想搞清楚这块神秘石碑的来龙去脉。
5月中旬,我又邀约了沙坪坝区文管所工作人员李茂虎和一名同事,一起来到了石碑前。
经过仔细观察,整个石碑碑面的主体由两块对称的青石组成,两边有厚于碑面的两根石柱将其嵌合,上方是由一块整石雕凿而成的仿歇山顶式屋脊装饰,顶上长满了以金银花为主的藤蔓植物。我们首先对石碑的面积进行了丈量——碑面高2米,宽1.64米;整个碑宽2.1米,高2.85米。坊顶高0.75米,宽2.4米。
接下来,我们对碑上的文字进行了最大限度的辨认与抄录——
从来蒸赏之设,所以敬宗也,亦所以睦族也。而报本追远之意,有存与其中者,非独自古为然之……另外,还附着从尚字辈开始至正字辈共九房五代男丁的排名,及李家从应祥公入川开始排列的40个字辈的“名派”,最后落款的时间为:“大清光绪拾四年戊子岁季□秋下月上□浣吉旦同”……
李茂虎说,很明显,这是一块家谱碑。碑中至少透露出如下的信息:1、这家人的祖先是于清雍正年间从东粤移民迁徙至此,和清代湖广填四川的大历史是基本吻合的;2、虎峰山历来为巴(县)璧(山)之界,在碑中也得到了印证。纵观整个碑文的内容,主要是记述了立碑人的家族从东粤移民至此后定居与繁衍的过程,时间跨度为162年。
不一会,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在据此碑约3米的正前方竹丛里,还有一块面积较小,碑顶呈半圆形的石碑,碑身已有些倾斜,碑面已严重风化,但起首的部分字迹还依稀可辩——“从来蒸赏之设,人伦追远报本之意……籍东粤,自康熙辛酉年以至西蜀……远近不等,难以邀集……”半圆形的碑额上,还刻有“日月”及“永定成规”两排较大的文字。李茂虎说,这应该就是后面那块大碑的“前身”了。
然而,新的谜团又出现了,“老碑”与“新碑”上所记的入蜀时间,一为康熙辛酉(1721年),一为雍正丙午(1726年),其间相差了5年的时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碑文内有名无姓,“新碑”对联上的“范公”二字,是不是指姓氏呢?而在两个碑的左边还并立着4个坟墓,墓碑上显示的主人均为周姓,这两个碑的主人到底姓什么呢?
石碑的两边各有一处民居,分别是乔子岗53号与52号,53号大门紧锁,看样子是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在52号,我们见到了63岁的唐大妈,她告诉我们,石碑的主人姓李,前几年搞清明会,本村的李祥银还经常带人来看。前两年李祥银过世,他还有一个儿子叫李富刚,在山下的曾家小学上班。李祥银、李富刚,正好与石碑上家族字辈相吻合。
三上虎峰山 厘清石碑来历
没有费太大的周折,记者联系上了李富刚,李富刚很热情地对记者说,“你周末来嘛,我可以带你看更多的东西。”
6月6日,记者再次来到虎峰山上。李富刚的家,就在离石碑不远的人字水社34号,此地的老地名就叫李家新房子。
记者再次来到了那块神秘的石碑前,李富刚说,按照石碑上的“字辈”,他是入川后的第11代,现在李家的后人已经排到了荣字辈的第13代了。在现场,李富刚回答了记者关于为什么将这块碑立在此地的疑问——原来,在碑的正前方,就是碑文中所说的“以为祭献之资”的祭田,“我们都叫它祭田碑。”
李富刚带领记者继续上山,他透露,他们的祖先从广东那边来的时候,是背着先人的骨头上路的,最早的落脚地点,是在璧山的三角滩,“那边还有李家的老坟山,前些年搞清明会,李家的后人都要到虎峰山来,除了拜祭祭田碑外,还要去看李家的两处老坟。”李富刚说,他父亲(李祥银)就是虎峰山这一支脉的承头的,几年前他们家还承办过一届李氏家族的清明会,“坐了十几桌哦。”说起父亲,李富刚很有些自豪:“是农业学大寨时的先进,还见过陈永贵和郭凤莲,大队的书记、队长都干过。”
说话间,眼前的景致却变得豁朗起来。原来,此地就是李富刚要带我看的第一处李家老坟山的所在地,老坟后靠山壁,面向一块开阔的台地。台地上的灌木丛中,几朵野生的红色萱草花在雨中特别抢眼。
这是一座八字形石构大墓,6柱5碑的规格很是气派。中间一块刻有“故显妣李母钟老孺人之墓/乾隆五十五年庚戌岁仲夏”的字样,上方的碑额为仿歇山顶屋脊装饰,顶部刻有二龙吐水的图案,而龙口吐出的两股水又变化成了左右对称的飘带,系住位于碑额正中的葫芦;在碑额与主碑的连接处,还有二龙戏珠与代表福寿连绵的卷草花纹;最生动大气的,要算左右最外面的两块辅碑上雕刻的麒麟四宝与仙鹿吐瑞。记者仔细观察,墓碑上的所有纹饰均为深浮雕工艺,虽然经过了230多年的风雨侵蚀,依然保存完好,不但造型栩栩如生,连细节都生动传神。
根据墓碑文字所提供的信息,此墓的主人应该是李氏家族定居虎峰山后第3代尚字辈的某房夫人。建坟的时间比重立家谱碑早了102年,而此时距李氏家族定居虎峰山后“得买邓姓田业”仅9年时光,从此坟的气派推断,此时的李氏家族,已经是较为富足的殷实人家了。
离开老坟,我们继续上行,李富刚说,这一带的老地名就叫李家大湾,当年李家的先辈们大多在此耕种与居住,所以许多人死后也安葬在此。之后,李富刚带记者来到一处长满灌木与藤蔓的土坡前说,这里就是磨子坟。通过可以见到的文字,我们大致推断,此墓是李氏家族永字辈的一位字毓彩的前辈与他的妻子伍氏的合葬墓。李富刚说,此墓的顶部,是用一块整石雕凿的一个巨大的磨盘,但现在被树木覆盖了,没有一两天的功夫很难清理出来。至于坟墓上为什么要覆盖一个巨大的磨盘,李富刚说老人们都说不清楚,他也不明就里。
至此,神秘石碑的来龙去脉已基本厘清。然而,新老祭田碑上的时间差,磨子坟背后的隐喻,以及祭田碑所涵盖的历史文化信息以及其文物价值,仍然是一串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