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蒋经国教我们唱《两只老虎》

12.04.2015  06:04

刘传勋、王国元夫妇近照。

刘传勋、王国元夫妇1940年代留影。

重庆晨报记者 马拉 报道

今年92岁的刘传勋先生坐在位于通远门和平路附近的蔡家石堡的家中,这也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区域。他说:“和平路原来是两条街,五福街和走马街,1945年,抗战胜利了,和平了,就打通了,叫和平路。”老爷子抗战时期曾就读中央警官学校、中央干校(1948年并入中央政大),现为中央政大重庆校友会会长。“1992年校友会成立,大家选我当会长,有68个人,现在只剩四五个人了,昨天开会坐了两桌,大都是家属,二十多年了,大家不是亲人也成了亲人。

教育长

1943年,刘传勋从弹子石中央警官学校毕业,保送鹅岭中央干校研究部第一期就读。在鹅岭,他碰到了教育长兼班主任蒋经国。“他比我大14岁。开学报到一两天了,我好奇,想看一眼蒋经国是啥样子。在励志社(就是小卖部)问大家看到他没有,大家说他刚刚才走过去。我非常意外,刚才没见大家立正敬礼呀。在警校时,大队长以上的高级警官一来,大家起立,行礼,他还礼走人,我们才能坐下。原来,他没得官架子,不搞那一套。

过两天,操场上扯了个横幅“开学典礼”,蒋经国作为教育长讲话了。“他说,今天开学典礼,我送大家一个礼,请大家接受。大家以为他要讲什么大道理,他说他要送我们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大家更莫名其妙了,人生最宝贵的,不过是青春、钱、地位,结果他说,人生最宝贵的,是童年时代的纯洁真诚、活泼天真。现在你们年龄稍长,文化高一点,地位高一点,就把纯洁、天真丢了,这是非常大的损失。现在我开始送了,请接受。

纯洁、天真怎么送呢?结果,他教大家唱了一首歌。“他是沙喉咙,矮胖子,颈子短,脑壳在脖子上,但声音大。他唱的是:‘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当时我们还不会唱这个,听他一唱,就记到了。这么大岁数的人,还唱儿歌,够意思了。不忙,他还要跳个舞,唱到‘一只没有尾巴’,他还把身子转过来,把屁股扭一下,拍一下。想到他的身份,歌曲又很特殊,大家都笑惨了。开学典礼结束,大家就散了,笑乱了,跳乱了,真的回到活泼天真。

教育长一天到晚跟他们混在一起,“早操跟着跑,吃饭跟我们一桌吃,今天在这桌,明天在那桌,灭灯之前和我们摆龙门阵。老蒋是一口浙江官话,一说话就是‘这个这个’,太做作了,他儿子说话不这样,又太随和了,他学的是苏联那一套。他老汉风纪扣扣得紧绷绷,但小蒋完全两样,热了就穿个汗衣,棉大褂里面直接穿汗衣,当时稍有身份的都不这么穿。

青年军

1944年秋天,抓壮丁都抓不起来了,兵源缺乏,就开始让知识分子从军,“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刘传勋说:“把知识分子都拿去当炮灰,是因为日本人打到独山,重庆都要失守了,国家亡了四分之三。教育长带我们参加了青年军,我们中央干校研究部第一期170多人,转到青年军的有140人,只有独生子女,身体不好的三四十人没去。蒋经国当政治部主任,他父亲兼任军长。我们个个都是雄心壮志,不怕死。

由于是老蒋挂帅,太子压阵,青年军的军官,见官大一级。“青年军政工人员培训,也在鹅岭,我们是第一期,分到青年军的10个师,一个师一万人,按201、202、203编号。一个县驻扎一个师,我是203师,在泸州;201师在璧山,马英九父亲在那里。我们是坐船到泸州去的。203师下分三个团,607、608、609,我在608团担任连训导员兼营督导员,挂少校军衔。连训导员一般是上尉军衔,但因为我们是中央干校的人,所以是少校。

当兵一年多,他们还没等到上前线,抗战就胜利了。“我们准备上前线,个个抱着必死的决心,血洒疆场,誓死如归。但现在胜利了,又没牺牲,还是高兴。

在泸州蓝田坝,他们庆祝胜利,“我们一个镇一个镇去演剧,自编自导,我主演,一个爱国青年,奋勇杀敌,手被炸断了,左手提右手,声讨日本的残暴。断手是用芭蕉蘸上颜料做的。胜利了,军事不重要了,我去营部讲日本、台湾概况,教材是上面编的。当时准备收回台湾,还要到日本去。日本已经统治台湾100年,还侵略我们,现在该我们去治治它了!

两个月后,下令青年军复员。不回老家的,留在泸州当地办青年中学。刘传勋回重庆,分到警察局。重庆市警察局局长唐毅接见刘传勋,一看他肩上扛着青年军少校的肩章,就说:你这个工作,我不好安排,你是个少校,当个所长委屈了,因为所长相当于上尉。但要给你安个分局长,你又差点,因为分局长相当于上校。“其实我心想,当个所长就够了,就说,当个所长也行,委屈就委屈点。但我不想弄到郊区,像杨家坪、歇台子那些乡下,我就提出能在局长身边附近最好,便于随时向你请教。唐毅说,这好办!”他因为是中央干校毕业,又是青年军的少校,所以1946年3月一来就当上了市中心简家桥警所所长。

拍卖所

1949年秋天,刘传勋带着所上几十个人先逃到成都,等重庆卫戍司令、市长杨森赶过来训话、安排。“但第二天,杨森没来,结果他跑了,坐飞机跑到台湾,不管我们了。我也搞了一张飞机票,但刚结婚一年多,新婚夫妇,有感情,夫人王国元,今年88岁,就是我这个老太太,当时她哭了一晚上,把我的心哭软了,如果我去了台湾,也永远回不来了,我就把机票给了部下一个巡官,他去了台北,1997年回内地还来看过我,感恩,后来他当过台北警察厅的副厅长。

重庆这边的人叫他们回来,他们在成都看到的解放军,也并不像国民党宣传的那么凶,“我就把军装、肩章都卖了,把老蒋和小蒋赠送的照片,一火而焚之。回到重庆在解放碑开了一个安义拍卖所,是解放碑最大的一家当铺。

1951年的一天,全城大戒严,“我在铺子里早上起来,我住三楼,看见炊事员去买菜,他刚一出门儿,街上就有警察喊:‘回去,把门关上。’他说我去买菜;警察说今天不要买菜,回去,把门关上。我看到楼下正在抓人。我一看抓走的人,大半我都认得,都是本城的袍哥大爷、保甲长等。我判定,我也要遭了,我底下的保甲长都遭抓了,我这个当镇长的,还不遭?

妈妈、父亲、爱人都哭了,给他打铺盖卷,“早就知道这一天,我必然遭抓。头天晚上就戒严了,我看见的时候天刚亮,但一直等到晚上,都没人来抓我。晚上路灯都亮了,戒严解除,三亲六戚都来我家,他们本来是来安慰我父母的,以为我必遭抓。一看我没遭抓,安慰就变成了道喜。

第二天出门,我在街上碰见派出所的治安干事。“他问我,刘传勋,吓到没有?我说当然吓到了。他问,知道为什么没抓你吗?你本来也是被抓的对象,但我们调查了解,群众都说你这个人,清白,不乱来。都说你好,没得说你坏的。”图/刘传勋 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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