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重庆医生保住了她的腿，十年后她成了这群医生的同事
地震留给衡永红的伤痕。
正在工作的衡永红。
十年前刚恢复行走的衡永红。
重庆市急救医疗中心门前的广场，是27岁的衡永红每天上班的必经之地，广场上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镌刻着8个大字，“生命第一 爱的奉献”。最近，衡永红每次走过这里，总会多看几眼这句话，“从我第一次踏上重庆的土地，转眼十年，这句话，就像我和这个医院的注解。”
缺个男朋友 “活着真幸福”
上午10点，重庆市急救中心财务科，医院的各类报表、门诊票据、住院票据，分门别类，整齐地放在办公桌上，五一节后第一天上班日，作为财务的衡永红工作忙碌。她埋头在各类数据中整理、复核，这是她日常的工作。
“等会儿，事情多，忙是好事儿！”从长江师范学院毕业后，2015年，衡永红就到了重庆市急救中心成为一名财务人员。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一串串数字打交道，各类财务数据、报表占据着她的生活，但她从未觉得枯燥，“十年前，我从废墟被救出来，就觉得只要活着，就很满足。”
休闲西装外套加牛仔裤是衡永红最日常的打扮，她剪着干练的短发，脚上大部分时间都踩着一双运动鞋。“妹儿爽朗，看到哪个都是主动招呼，说话就对着人笑。”这是同事们对衡永红的一致印象，远远看见认识的人，她就会笑着大声招呼。在这个医院里，不少医生护士都是看着衡永红长大的，十年前那个在灾难面前沉着而沉默的女孩儿，如今充满朝气。她说，生活中唯一的小遗憾，就是还没有男朋友。“不过我相信缘分总会到的，就算现在遇到不顺利我也觉得没关系，以后肯定会好的。”
十年前的一瞬间 成了此生最难忘的时刻
如果不刻意拉起裤腿，人们在这个爱笑的女孩身上，再难察觉到一丝汶川地震的印记，但右腿上两道几乎和小腿同样长度的深色伤疤，仍旧能让人看到那这场灾难的可怕，回忆起那一刻，衡永红现在只剩下庆幸，“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就好。”
2008年5月12日，衡永红在北川县北川中学读高一，教室在三楼。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和几十个同学被埋进了废墟。
“一片黑暗，天花板掉下来，把我掩埋住。”那一瞬间，成了衡永红27年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至今她回想起来，都全身发冷。她的双脚被倒塌的楼板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法动弹。
在狭小的空间里，衡永红听到周围有同学的呼救声。“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在最初被掩埋的几个小时里，她和离她最近的4位同学相互鼓劲。他们相互提醒，不要睡过去了，“我们还不能死。”
在黑暗中坚持了30多个小时，直到5月13日傍晚，衡永红终于被人从废墟中救出，但因为右腿被长时间压在楼板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我当时就想，可能腿保不住了。”
衡永红后来才知道，她是北川中学最后几位被救出废墟的地震伤员之一。被救出时，她的双腿已经呈暗紫色，上面全是长时间挤压形成的撕裂伤口，最大最长的伤口，深可见骨。随后，她被辗转送至四川省绵阳市中心医疗救治点，进行紧急处理。
送往重庆 他们保住她的腿
2008年5月18日凌晨两点，作为伤情最重的一批伤员之一，衡永红被重庆市急救医疗中心的120救护车从绵阳接回。当时的重庆市急救医疗中心灾区伤员救治专家组组长史若飞仍旧记得第一次看到衡永红的场景。“为了方便治疗，她剪了光头，我还以为是一个男孩呢，当时的她，伤重失血多，面色苍白，面临截肢的危险。”
接回的伤员中，衡永红病情最重，她右边的腿伤得重一些，肌肉已经被挤压破坏得很厉害，基本都已经腐烂了。有专家觉得她的双腿受损严重，保肢的难度很大，稍有不慎，不仅保不住双腿，还可能损伤肾脏、危及生命。如果要稳妥保命第一的话，截肢是最稳妥选择。
“她是一个孩子，人生还很长，我们要尽量不让她截肢。”史若飞觉得，保肢是有难度的，但还是要去试一下。“哪怕就保住一条腿，还是会让她的人生不一样很多。”经过详细的讨论和研究，大家认可了他的意见。
手术前，史若飞跟衡永红谈了一次话，告诉她手术有很大风险，保肢有难度。衡永红的一句话给了史若飞巨大的信心：“史伯伯，这条腿我也想保住，我一定配合好治疗，我相信你们医院医得好我的腿！”
5月18日，经过数小时，保肢手术成功完成。经过一周的观察、换药，衡永红远端足背血流开始恢复、脚趾活动逐渐正常。
医生助她上学 她选择回到“第二故乡”
经过重庆市急救中心整个团队的精心治疗、悉心护理，再加上衡永红顽强不屈的意志，她的双腿终于都保住了。
2008年7月25日，衡永红出院回四川继续读书，而这只是她和重庆、和救助的他的医生一次短暂的离别。
地震过后，灾区百废待兴，衡永红位于北川的家也成了一片废墟。孩子的心理能恢复吗？她能好好读书吗？这是史若飞和医生们最担心的事情。史若飞经常给衡永红打电话，两人也经常写信。
两年后，衡永红顺利考上了位于重庆涪陵的长江师范学院。史医生用自己的书法作品参加各种慈善拍卖活动，将拍卖所得善款，全部上交给了急救医疗中心工会，然后以医院工会的名义，资助了衡永红4年的大学学费。
为了督促她好好学习，史医生还悄悄联系过衡永红的大学老师，私下拜托请好好引导、教育这个孩子。衡永红也很懂事，顺利考取会计证书、每年拿奖金学、入党，在学校表现一直优异。
后来，大学毕业，衡永红几乎没有多考虑，就决定留在重庆。“这是我的第二故乡，这里有太多我需要感谢的人和回报的人。”她最终通过公开考试，回到了重庆市急救中心，成为这里的一名工作人员。
“对于我来说，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在治疗期间，我就像是这里最受宠的孩子一样。”回忆起过去的十年，衡永红觉得，回到急救中心生活、工作，能让她感觉到身心的放松。十年前，她得到了急救医疗中心医护人员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她说，地震的伤痛慢慢被抚平，在她伤好时候，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
读大学的时候，衡永红每次从家乡来重庆，第一站都不是学校，而是医院。她会带上好几箱行李，只有小部分是自己的生活用品，其他的，都是给史若飞和其他医生护士们带的土特产。“叫她不要再带了，老家过来这么远，太折腾，但她一直坚持，说这些是她和家人的心意。”直到工作后，这个习惯也还没改，急救中心好多医护，都吃过衡永红带回的土鸡、土鸭。
现在的衡永红，偶尔会在工作间隙去和仍旧穿着白大褂、在医院救死扶伤的“史叔叔”摆龙门阵。看着十年前病床上那个坚强的女孩儿，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同事，史若飞心里充满了自豪，“看着她越来越懂事、开朗，作为医生和长辈的那种骄傲感就越来越大。”史若飞说，对于这个曾经经历苦难的孩子，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她一生平安健康。
对于未来，27岁的衡永红自己也并没有什么远大目标。 “对于我来说，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她说，她会一直在这些她爱的和爱她的人身旁，做着自己最平凡的工作，在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用自己最大的真诚去帮助他们，“就像十年前，我遇到的那些人一样。”
衡永红说，对于医院广场上那个大石头上的八个字，她有自己的理解，“生命第一”，是说生命是最宝贵的。 “爱的奉献，是指给需要帮助的人以帮助，默默付出是一种幸福，如自己得到别人帮助时候的快乐。
（受访者供图）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石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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