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掌故丨重庆城为何不打五更
这回摆个早年流传在重庆城的神话传说故事。
要摆这个龙门阵，得先说题目中的打更，什么叫打更？
打更，就是报告时间。现在记时间方便，有钟表，有手机，一看就晓得。电脑上，电视上都有时间显示，方便得很。可是旧时就不同了，没有钟表，到什么时辰了，就只能看太阳，看计时的日晷。
可没有太阳的阴天、夜晚，这日晷就不起作用。所以就用上了计时的“漏”，叫“铜壶滴漏”。据史书载，铜壶滴漏的壶一般“大者有高六尺余，小者递减一尺，围俱视所高而定。时辰筹树小壶中，铜尺衡壶面，遇其时则字浮尺间。”大壶的水往小壶里流滴，小壶里的水尺是浮在水面上的，水滴漏下，水尺上浮，根据水尺露出小壶面的刻度，来计算时辰。有的铜壶滴漏做工的工艺精细，可以作细小调节，计时还相当的精确。
旧时的重庆城，也有这种计时器。据史载，在明朝末年，太平门西四街就有一座漏壶计时台，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修建马路，这座漏壶台才被拆除。有了精确的计时器，却不是每个人都知晓到了什么时辰。于是就有了以擂鼓、撞钟、放炮、打更的方式，来告诉人们时刻。
重庆城内，就在太平门内建有丰瑞楼、新丰楼的报时鼓楼，楼上置有漏壶台计时，定时擂鼓报时。但是，城大了，太平门擂的报时鼓声传不了多远，很多人还是不晓得时辰。官府又在一些城楼上挂上大铁钟，按时撞钟报时。钟声虽然比鼓声要传得远些，但仍然很多地方的人听不到。于是官府先后在月台坝、后伺坡建立报时炮台，放炮报时。早上有早时炮，中午有午时炮，晚上有定更炮。
到了夜间不好放炮、擂鼓，就有打更的人打更，以报告时间。重庆人对打更人，都习惯称为打更匠。定更炮响后，大约现在的晚上九点过十点钟不到，开始打二更，五更时就在清晨五点左右。笔者小时听过打更，敲几下梆子，再打一声锣，听梆子响几声，就晓得是几更了。
打更匠一个人要管几个坊（坊，相当于今日的社区或街道），每坊又有好多条街巷。管得宽不说，爬坡上坎的，走得也慢。各打更匠走的街坊不同，路线不同，起更时间也不太相同。往往闹出些笑话，比如下半城打三更了，上半城的人才刚听到打二更。
旧时重庆城同其它地方一样，要打五更，可是后来就不打五更了，为什么呢，这就有下面的龙门阵了。
南岸老君洞是太上老君修练的地方，他的座骑是一匹青牛。服侍老君的道童喜欢骑牛耍，有空就牵起牛出门。这天道童骑着牛出了门，来到河边玩耍。稻田里人们正在收割谷子，一把挞过的谷草，用几根谷草一拴，顺手一甩，立在田里，远看就像一个个小人人。
一个放牛娃牵着一条大牯牛，在田坎上走，大牯牛一边走一边扯起谷草吃。青牛从来吃的就是嫩草，还是仙草，没有吃过凡间的谷草。看大牯牛吃起像很安逸，也学到去扯了一把谷草在嘴里嚼。嚼了一口，实在不好吃，就昂头一甩，将这把干谷草甩进了河沟里。
谷草本来没有啥子古怪，丢进河里要不到多久就烂了。不过，这把谷草是太上老君的座骑用嘴巴咬过了，就沾了点仙气。从河沟里冲进了大河，最后就卡在江北梁沱水下石缝缝头。谷草慢慢烂了，只剩下那几根青牛咬过的、沾了仙气的谷草，留了下来，慢慢开始了修练。经过了数百年，谷草中最后只有一根成了精，修成了七八岁大小的人形，但道行还非常的浅。
这谷草精道行低，每夜都要打坐修练，到了五更天，才倒地睡觉，直到未时才醒。
小娃儿睡觉喜欢动，一会脚蹬，一会手舞，把铺盖掀开。这就是重庆人常说的“打铺盖”、“踢梦脚”。怕娃儿遭凉，大人每天夜里都要给娃儿盖铺盖。大人摆起娃儿，就会对说我家那娃儿，喜欢打铺盖得很。
这谷草精修成人形还是小娃儿，同凡人一样，也喜欢动手动脚的“打铺盖”。它在水底“打铺盖”不要紧，江面上却是一哈儿冒出一个大鼓膨，一哈儿扯一个箩窝子旋，弄得江面上的行船人惊心胆战。随着谷草精的修练，道行也慢慢增加，这鼓膨、这旋窝越来越大。先是小渔船遭弄翻，后来大点的柏木船也遭打烂。最后，从五更到午后这一段时间，大船也不敢过这梁沱这一段江面了。
这一整，江上打鱼的渔民，驾船的船老大，贩货的行商纷纷向官府禀报，要求官府设法降妖，以解决航运问题。官府也没法，只好请来真武山的和尚、老君洞的道士收妖捉怪，没起作用。又找来城里城外各寺、观的得道高僧、道士前去捉妖，同样无法收拾。最后连峨嵋山的长老、青城山的道爷都请了过来，想尽了方法，这江面依旧如故。
这一天，朝天门码头来了一位风尘朴朴的老道人，找到一条过河船，说要租船。船家见这道人一身破道袍，脚上一双水爬虫草鞋，背上斜插了一把桃木剑，肩膀上挎了一个捞什子口袋，手上挽着一把拂尘。初看没啥子，细看却有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就问道：“道长要去哪？”
道人说：“大佛寺。”船家听了好生奇怪，想，一个道人，却要去佛寺干啥？此时正是上午，去大佛寺必须要过梁沱，我这小船敢去？就回拒说：“道爷，这会去大佛寺，怕没有船敢去。要不等到下午，我们再去？”
道人说：“船家莫怕，我是老君洞的伙居道士鲁道人，到中原游历刚回来，想去大佛寺会友。在路上就听说这梁沱有妖精兴风作浪，打烂了好多船，我就是顺路捉这妖精的。”船家听这么说，但还是不敢去。
鲁道人说：“船家，现在正是捉它的时候，风平浪静了，我还不好找它呢。再说，我鲁道人有道行，但却不会水。万一船遭打烂了，我都不怕，你会水这人还怕啥？这是十两银子，你收到，万一船打烂了，这银子你买两条都够了。”
船家这才接过银子，转身交给老婆，叫她上岸等到，就载着鲁道人往江中划去。
小船划出嘉陵江口，转进长江，多远就看到水中一个接一个的鼓膨冒出来，高出江面一两尺。近点，看到水面上一个又一个大旋窝，扯出丈把方圆的旋眼，又比江面矮一两尺。
船家有些害怕，不敢再往前划。鲁道人说话了：“不要怕，再往前划十丈就可以了。”船家划了十丈左右，调转船头，一桡片一桡片使力划水，使船不往下游飘。
鲁道人从捞什子口袋里头摸出一条细丝绳，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往水中一甩。那丝绳像一支箭一般射入水中，鼓膨一下子平了下去不少，但那旋却越扯越大。鲁道人也不言语，把破道袍脱了下来拿在手上，看准旋窝稍小之时，就像撒网一样，把道袍撒了出去。接着伸手取出一块令牌，往水中打去。顿时，江面平息下来。
鲁道人：“还好，这妖精道行还很浅，我已经收了，没事了。船家，我们该去大佛寺了。”路上，船家问道：“道爷，你收的是个什么妖精，以后还出不出来害人？”
鲁道人把这妖精的来历说了，接着说：“明天午时三刻，我要在长安寺处斩这妖精，它再也不会出来捣乱了。”
这天夜里，川东道台做了一个梦，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到床前跪下，说是他无心之中犯了错，明天午时要遭老君洞的鲁道人处斩，求道台大人给鲁道人说句好话，饶他一命，并说今后再也不敢捣乱了。
道台天亮醒来，觉得这梦很是奇怪。这时门官来报，说重庆府和巴县的大人，听说梁沱妖精已除，有鲁道人要在长安寺处斩妖精，特来汇商。府、县进来，说了几句除妖之事后。却不约而同地说起了昨晚做的梦，三个人的梦竟然是一样的。于是，道台决定到长安寺看个究竟。至于救不救那小娃儿，到时候再说好孬。到了午时，他们来到长安寺，等着看鲁道人如何处罚妖精。
三人随知客僧进了客堂，一个小沙弥端了一托盘，上来敬茶。这小沙弥七八岁光景，长得来白白静静，很讨人喜欢。除了穿的衣服不同外，跟晚夜托梦的小男孩一模一样。道台明白，这怕是托梦之人了。也不言语，转眼看府县，见他们点头，就让小沙弥站在三人背后。
午时，一老道人进来，见小沙弥站在道、府、县三位大人的背后，不好直接过去，只好上前行礼：“无量寿佛，贫道老君洞鲁道人，昨日收了梁沱谷草精，今日要将它处罚，请大人恕贫道无理，我要处罚那妖精了。”道台假装不晓得，说：“道爷为民除害，劳苦功高，值得嘉奖。可你要处罚妖精，妖精何在？怎么处罚？说来听听。”
鲁道人回道：“这谷草精就是站在三位大人背后的小沙弥，昨天，我用捆妖绳捆了它双脚，用法衣套牢它双手，令牌废了它道行，它才认罪。我收了法器，让它在长安寺等我。不想这妖精竟然打扰众位大人的睡眠，罪不可恕。这妖精弄翻那么多船只，人有伤亡、货有损失，按天条当斩，以绝后患。请大人让开一下，让我拿它去外面，等午时三刻斩首。”
道台听完，看了看眼泪汪汪的小沙弥，觉得不忍，就说：“道爷，这小孩活泼可爱，咋可能就是妖精嘛？再说，梁沱以后还打不打烂船，要过些日子，多看一下才晓得。我看哪，你先不要斩首，把他收监关起来再说。河里真的不打烂船了，就说明这娃儿真的是妖精，再砍它的脑壳不迟。”
鲁道人见道台这样说，觉得也有点道理，也想网开一面。但不斩首，也不能关在府县大牢里头，也关不住。心头一想有了，这长安寺韦驮座下有一眼井，直通东海。把它关在井里，有韦驮镇住，它也出不来。就叫过小沙弥，说：“三位大人给你求情，我也不杀你了，我把你关在韦驮座下井中，你好好闭门思过，也可以从新修练，也许有一天，你会重见天日的。”
小沙弥一听，大喜谢恩，但还是问了一句：“道爷，你说我还有见天之日，请给我定一下，要何年何时才能重出水井？”鲁道人游方出去了一、二十年，才回到重庆来，觉得那些地方夜里打更好像只打四更，没得五更。也没有细想，说了一句：“你要想出来，听到打五更了，就可以出来了。”小沙弥一听，心头笑惨了，他想，重庆城天天都要打五更。明天五更一响，咱就可以出来了。这一想，脸上不免有了笑意。
这一笑，把鲁道人笑醒豁过来，心说：“惨了惨了”。他这才想起，咱重庆城天天打五更，老子这盘活路算白做了。鲁道人不再说话，拉过小沙弥，贴了一张符在小沙弥头顶命心上，来到韦驮座前，推开地面一块拜垫，露出一块木盖，揭开盖板，将小沙弥丢了进去。然后盖好，回到堂前，说道：“大人，刚才贫道有一句话说错了，不该许它五更出来。他一出来，以后怕要引起大祸。不过，也不要紧，还有解救办法。这个办法，只有你们几位大人才能做到。第一，请大人发话，重庆城内从今天起，不准再打五更。第二，还请大人牢记，每年铸一条九尺九寸九分长的铁链条，在每年今日午时三刻丢入井中。这两条做到，就能保重庆城平安。”
道台听这么一说，心想哪得这么多事？不过，想到是自已为妖精求情才惹出来的，不便回拒，只能应承下来。
从那以后，重庆城内就不打五更了。